|
||||
又是周末,年近半百的夏曉蕙像以前許多個周末一樣去婆家。但是,婆家的人對她的態度卻與以往不同了。
去婆婆家
秋天冷不丁地來了。走出門,涼颼颼的風撲了個滿懷,夏曉蕙打了個顫,看看別人,都穿夾衣了,遂回家找外套,一時找不出合適的,只好把女兒掛在門後的運動衣套上了。運動衣紅藍兩色,挺艷,夏曉蕙有些別扭,就好像某一天,她突然感到中年來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心態。
夏曉蕙擠入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場。買菜。還是照過去的習慣,買八口人的菜。她一邊買,一邊在心裡搭配,牛肉燉蘿卜,紅燒肉,家常豆腐,乾煸四季豆,虎皮辣椒,白菜粉絲湯。天冷了,得吃得熱乎點兒。
早上女兒說她,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覺得丟人嗎?夏曉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她不覺得丟人。有什麼可丟人的?這是她一貫的生活狀態,二十年來她每個周末都去,已經去過上千次了,怎麼能說改變就改變?不行,她做不到。她得去。
夏曉蕙把買好的菜全部掛在自行車上,貼著路邊兒騎行。
紅燈。她站下來,等它變綠。電子鍾在跳著數字,90秒。真夠長的。不過,如果她生活中亮起的那盞紅燈也能重新變綠,多長她都願意等。
忽然,一陣濃濃的香甜襲入她的肺部。她深深吸了一口,同時四下張望,看見一個老婦人,一手提著菜籃,一手握著一小把桂花,穿過斑馬線。香甜的氣息就是從那裡飄來的。她腦子裡忽地冒出個念頭,花香催人老啊,桂花香一次,秋風起一次,人就老一歲。那個老婦,是多少次的花香將她送入老年的呢,60次,還是70次?而自己,還可以嗅多少次花香呢?
來到婆婆家,摁門鈴,開門的是小姑子,小姑子眼睛裡出現吃驚的神色,但僅僅一瞬間就緩過來,叫了聲,嫂子你來啦。
隨著小姑子的叫聲,客廳裡的一家人都抬起頭來,夏曉蕙一一喊過來,爸爸,媽媽,妹妹,妹夫,弟弟,弟媳。可一家人都只有一個表情,默不作聲的點頭。
最後還是弟媳婦站起身來迎她:大哥他今天不過來。
夏曉蕙說,沒關系的。他來不來沒關系的。
夏曉蕙本來還想說,以前他不來的時候,我不是一樣的來嗎?來做飯,來洗碗,來把小荔帶來給你們看,這二十年不一直這樣的嗎?
但她什麼都沒說,直接提著菜進了廚房。
婆婆跟進廚房:哎唷,你又買那麼些菜乾嗎啊?家裡都有,我已經叫陳姐去買了。上星期我就跟你說了,不要再買菜來了。
夏曉蕙說,嗨,習慣了。
小姑子也跟進來,說,嫂子你這樣讓我們多不好意思啊。
夏曉蕙說,沒什麼啊,我也要吃的啊。
正說著,門開了,一個夏曉蕙不認識的女人走進來,提著幾個大塑料袋。婆婆說,喏,這就是陳姐,我們這星期剛請來的。
夏曉蕙仍微笑著說,那好啊,今天大家多吃點兒。
夏曉蕙挽起袖子,來到廚房,開始做事。她不想再和她們說話,她真希望能夠永遠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廚房待著,洗菜切肉燒菜,在這樣的忙碌中回到從前。
吃飯的時候,公公說,小荔呢?還好嘛?
夏曉蕙說,本來她今天要一起過來的,她說好久沒有來看爺爺奶奶了,很想來的;都要出門了,公司經理打電話把她叫去加班。我讓她趕快去,她剛工作,表現很重要的。
公公說,她還適應吧?
夏曉蕙說,適應的,經理常誇她靈活,上個月還給她發了獎金。還說,下次出國要帶上她,她英語很溜,有她就不用翻譯了。
婆婆笑了,說,這孩子就是能乾,像她爸。
夏曉蕙笑笑。她已經習慣了婆婆這種表達方式,只要是小荔的優點,一律都是他們孫家的。能乾,像她爸,漂亮,像她姑姑,擅長運動像她小叔。沒一樣像她的。哦,有一回小荔駝背,婆婆就說,你這孩子怎麼跟你媽一樣愛駝背啊?
夏曉蕙知道她從來就沒有融入這個家庭,雖然這二十年她都努力地往裡紮,紮得她都看不見自己了,結果到了纔發現,她還是跟一滴油似的在水面上滾動。
弟媳忽然開口說,嫂子,我覺得你應該有個新的開始了。
弟媳的話很突兀,跟剛纔的話題完全不搭界,但一家人卻並不詫異,好像一直在談這個話題似的,婆婆和小姑子都點頭,公公和小叔子默默吃飯。
(因版面所限,文字有刪節)
(文玉 欄頭插圖)
請您文明上網、理性發言並遵守相關規定,在註冊後發表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