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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從小便生長在我的光環裡,聽著我得意的車輪轟隆隆碾過。
我讀大學的時候,他纔剛剛小學畢業,沒有考入重點中學。有人見了他,便嬉笑著說:你姐姐念的可是最好的初中呢。他也不爭辯,白人家一眼,用力甩一下書包,跨上車就走。那車是破舊的。他幾次央求父母給他換輛新的,可父母總會丟給他一句:你姐姐當初還沒車可騎呢,不照樣進了最好的中學?他不再言語,拿起打氣筒,哼哧哼哧地給車打氣。
在學校裡,下課後有同學圍攏過來,將一本最新的雜志放在他面前,指著我的名字說:看,你姐姐又發表文章了,你的作文該不會都是她替你寫的吧?或者,是你偷偷抄她的吧?他並不生氣,只是拿過雜志,翻到我的那篇文章,默默地看完,而後起身去還給人家。
他平時很少和我說話。父母不在家的時候,他會笨手笨腳地去廚房做飯,然後端到桌上,對我說:吃吧。父母回來看到他燒的飯菜,嘗一口,說:真咸,這怎麼能吃?我替他解圍:比我做得好吃多了。父親便瞪眼:做飯再好吃管什麼用?學習成績能有你一半我們也知足了。
年齡愈大,我們的話愈少。我繼續自己的城市之旅。他依然在小城。
他的QQ一直在我的列表裡,灰色的頭像從未亮起;但簽名檔卻常常更新,有的明亮自信,有的黯然煩惱。有時,他也會在網上給我留言。而我總是千篇一律地叮囑:在父母面前多說幾句好話,讓他們高興,你也不會缺了什麼,以後出門讀書,想聽嘮叨還尋不著。他從不回復我這樣的說教,不知是已經關機,還是根本不願提及這個話題。
一天在家,我無意中進入他的臥室,在床頭看到一本厚厚的留言冊。一頁頁翻過去,竟生出絲絲的疼痛。那些留言猶如一把小刀無情地割著我的心:真羡慕你,有一個如此優秀的姐姐。有她一路幫扶著,想必你也會有美好幸福的未來。留言冊的下面,是一本本雜志,雜志上有我的或長或短的文字。最下面是我出版的第一本書,已經被翻得書頁脫落……
突然想念十歲以前的他。我們倆在雨後的泥地裡走。他踩著軟泥,一邊奮力飛奔,一邊回頭看我,興奮地揮手大喊:姐姐,快點啊!你追不上我啦!看著他瘦瘦的雙臂,如鳥兒的翼翅般自由地在風裡拍打,我心底的溫情慢慢膨脹,成為一朵大大的棉花糖。
我把那段記憶寫進了書裡。我知道總有一天,他會看到;而我也會看到,他褪掉沈重的外殼,毫不猶豫地飛離我銳利冷硬的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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