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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劉濤辦公桌上一個自制的大筆記本,上面滿是他對一個個案件的分析:雙方當事人的意見、問題的焦點、還有哪些材料需要補充……嚴謹、紮實,一如同事、同學、友人們對他的評價。
在法院工作15年,劉濤始終保持著當事人零投訴、零舉報的紀錄;不論官司輸贏,從來沒有當事人對劉濤這個承辦法官的公正有過微詞;劉濤從獨立辦案開始共計審結各類案件1364件,解決爭議標的1.36億元,沒有一起案件存在質量問題,沒有一起案件被上級法院發回、改判。
他熱愛自己的事業,法官的職業責任感已經融為他生命的一部分。當那個風雨交加的上午,辦案途中的劉濤遭遇車禍身受重創,彌留之際的他向同事問的第一句話是:案卷沒丟吧?
這位年輕法官的生命永遠定格在36歲。在他遠行的時刻,一位又一位他曾承辦案件的當事人、律師,自發前來送他最後一程,其中有勝訴者,也有敗訴者,他們以真摯的哀思,寄托自己對一位執著於公平公正的法官的敬意。
在劉濤36年的生命歷程裡,沒有驚心動魄的壯烈,沒有耀眼炫目的輝煌。但是,生命的光彩不會因為平凡而黯淡,相反,正是這蘊含在平凡之中,對『做一名好法官』的默默而長久的堅守,在他離去之後依然激蕩著人們的心靈。那是——信念的力量。
做一名好法官15載的堅守
『維護社會的權益公平是法官義不容辭的重任。法官辦案的過程,就是一個建築正義大廈的過程,只有在添磚加瓦時謹慎努力,樹立公平公正的信念,纔能保證正義大廈威嚴佇立,國家穩定繁榮……』這是劉濤寫在一份工作總結中的一段話。
落在筆端容易,而15年如一日的堅持,考驗的卻是一個人的品質和操守。長期以來,劉濤無論是審理疑難復雜案件,還是處理看似簡單的糾紛,都要反復分析、一再推敲,充分保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這,也是他經辦的每一個案件都質量過硬的基石。
2008年10月,劉濤承辦了原告林某某訴天津某調味品研究所合同糾紛案。原告情緒激動,甚至聲言如果不能讓被告承擔責任就跳樓自殺。劉濤接手案件後一方面耐心做原告的思想工作,一方面深入分析案情。在審理中,他發現雙方當事人針對原告是否如約履行合同、原告交付的貨物是否存在質量問題等爭議焦點所提供的證據,均存在不同程度的瑕疵,給證據的采信和事實的認定帶來了很大困難。劉濤在反復研究的基礎上,剝繭抽絲、去偽存真,正確運用法律規定,最大限度地還原了客觀真實,最終依法判決被告承擔違約責任,原被告雙方均服判。
『劉濤是個踩著風火輪的「哪吒」。』這是與劉濤一起出過差的同事給他的一致評價。不論是在庭前准備庭還是在民二庭工作,每一次出差,劉濤到達後都是直奔工作目的地,先忙完工作再找旅館。他總是把時間安排得非常緊湊,按常規需要5天的出差任務,他3天就能完成。只要情況允許,常常是晚上坐火車出發,轉天一早到達後立即開展工作,任務完成後再連夜返回。一次去揚州出差,同去的法官提出去趟瘦西湖,劉濤也是第一次去揚州,但他抱歉地告訴同事不能這樣安排,『後面還有很多案子等著呢,得把時間向前趕。』結果,他們連夜乘火車返回天津,到達的當天上午劉濤就開庭審理案件。
對時間如此『吝嗇』的劉濤,在面對當事人時卻從來不吝惜時間,總是給每個當事人充分表達意見的機會。不僅在法庭上,法庭之下的劉濤也是如此。『我的辦公室和劉濤的辦公室對門,經常在下班的時候,看見劉濤還在接待當事人。』執行庭法官辛存彪回憶說,『有一次下午三點多看見劉濤正和一位當事人談話,下班時發現那位當事人還沒走。』事後劉濤告訴他:『從法律上來講,這位當事人恐怕不能勝訴,但他又有自己的委屈,拿出足夠的時間和他交流,給他一個宣泄的渠道,這樣更有利於案件的審理。』
2006年6月,劉濤承辦了某服裝技術學校訴另一所學校合作辦學糾紛案,雙方當事人對立情緒很大。在一次庭審後,原告服裝技術學校的校長滔滔不絕地向劉濤講述學校的輝煌歷史,講述此次合作辦學遭遇的不幸,反復表達自己痛惜的心情。天已經完全黑了,早已過了下班時間,可劉濤一直坐在法椅上,耐心地聽著、認真地記著,並不時與他交流觀點和看法,講解法律的規定。四個小時後,校長纔起身告別:『劉法官,我講的都是與案件無關的牢騷話,但這都是我心中揮之不去的情結。謝謝你給了我發泄怨氣的機會,你放心,無論結果如何,我們服判,因為我們相信你這位好法官。』最後,法院判決支持了原告的部分訴訟請求,宣判後雙方都沒有上訴。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劉濤就是這樣用最普通的方法、最朴素的感情溫暖著當事人的心,贏得了原被告雙方的尊重和信賴。近年來,東麗區人民法院先後收到感謝劉濤的錦旗37面、感謝信29封。2007年和2008年,東麗區人民法院兩度開展法官滿意度測評,當事人對劉濤的滿意率均為100%。
推卻『送上門』的利益為了法律的尊嚴
對於生意人來說,在簽訂合同時都願意把發生糾紛時的管轄地約定為自己的家鄉,而山東省鄄城縣經營假發生意的老板們,在同天津公司簽合同時卻都把管轄地約定為東麗區。他們,信任天津法官的公正。
這份信任,來源於他們對一位法官的由衷欽佩,那位法官就是劉濤。
2003年6月,山東省鄄城縣某發品有限公司因買賣合同糾紛在東麗區人民法院起訴一天津公司,劉濤是承辦法官。原告代理人季某擔心劉濤偏袒『土生土長』的被告,趁大家不注意將兩萬元現金放在劉濤辦公桌的抽屜裡。劉濤發現後立即與他取得聯系,並驅車20多公裡將錢如數送還。在劉濤耐心公正的調解下,原被告達成協議並當場執行完畢,一度以為追回貨款無望的季某拿著執行款激動不已。季某經歷的這場官司在鄄城縣的同業中傳開後,就有了『管轄地不約家鄉約東麗』的默契。
法官的收入並不豐厚,可劉濤熱愛這個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事業,不僅屢屢推卻『送上門』的利益,也一再放棄可以獲得『高薪』的機會。劉濤的一位堂弟原先也在法院工作,幾年前辭職當了一名律師,如今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早在2001年,劉濤就先於堂弟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那時,司法考試還沒實行,劉濤參加律師資格考試,只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法律知識水平。堂弟成為律師後,收入不斷攀昇,很快年收入已是劉濤的五六倍。堂弟非常欽佩劉濤的法律水平,一次又一次邀請劉濤和他一起做律師,每一次,劉濤都微笑著謝絕了,『當律師也很好,但我還是更喜歡法院的工作。』
劉濤的經濟狀況並不寬裕。他是農民的兒子,年老多病的父母沒有經濟收入,要靠他來奉養。為了方便照料,他貸款買了一套90平方米的兩居室,將父母接來同住。劉濤的確很需要錢,但是,他不願為了金錢放棄對法官事業的執著,更決不肯用法律的尊嚴去換取金錢。這些年,劉濤拒收當事人現金、禮物總計價值13萬餘元,而他因公殉職後留給妻子和孩子的卻是25萬元的購房貸款。
劉濤是個重感情的人,他出生成長在東麗區新立街新興村,平日裡,鄉裡鄉親有什麼事找到他幫忙,他都盡最大力量提供幫助。但是,當鄉情友情觸及到法律的尊嚴時,劉濤毫不含糊地選擇後者。
采訪中,鼎名律師事務所律師張運桐講了這樣一件事:兩年前,他代理一起運輸合同糾紛案,劉濤是主審法官。聘請他做代理人的兩個原告與劉濤是一個村的、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被告違反合同的事實非常清楚,原告勝訴是肯定的。當時,原告索賠70餘萬元,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對間接經濟損失的索賠。嚴格按法律規定辦事的劉濤告訴他們,直接經濟損失索賠可以支持,過多的間接經濟損失索賠不能支持。對此,兩個『發小』很不滿意,覺得劉濤是主審法官,判多判少他說了算,對『自己人』就應該關照。兩人商定請劉濤吃飯,表示表示。劉濤沒有接受他們的邀請,對於此案,最終法院依法判令被告賠償原告經濟損失30餘萬元。『不管是原告還是被告,每一個當事人都應該享受到法律的公正。』宣判後劉濤和他說的這句話,張運桐至今記憶猶新。事後,劉濤找到兩個『發小』做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想通了的兩人對張運桐說:『劉濤從小在村裡就人性好,當了法官品行好,這樣的人我們服氣。』
信念的力量延續他生命的光彩
劉濤走得是那樣突然,不僅是親人,很多同事、同學、朋友也不願相信消息是真的,反復確認後,依然不願接受劉濤已經離去的事實。
那天是2009年6月16日。劉濤與法官劉貴全在秦皇島對一起合同糾紛案采取訴訟保全措施時發現,被告在秦皇島三個開戶銀行的存款額度不足,只凍結了被告30萬元的存款,尚差25萬元。手中掌握著被告在滄州市建設銀行賬號的劉濤決定趕赴滄州采取保全措施,以防被告得到消息後轉移存款。16日早晨從秦皇島出發前,劉濤通過天氣預報得知天津要下大雨,與妻子通電話時還叮囑她要關好窗戶。為了保證當事人的利益免遭損失,劉濤沒有因為天氣變化而改變決定。在途經天津趕往滄州的路上,狂風暴雨不期而至。冒雨行進途中,車禍驟然發生。
劉濤多髒器嚴重受損。從劇痛中醒來的他對傷勢較輕、不停呼喊他的劉貴全說:『我沒事,案卷沒丟吧?』霎時,劉貴全淚流滿面。作為一名法官,他同樣清楚案卷的完整對案件審理的重要性,此時,案卷正在他的手中。他無法不流淚,不僅是因為劉濤的重傷,更因為生命危在旦夕的劉濤,在巨大的痛苦之中依然心念法官的職責。
劉濤走了,沒來得及履行對妻子的那個溫情承諾,沒來得及再給兒子寫下慈父的諄諄叮囑。
忙於辦案,劉濤錯過了為妻子慶祝生日。工作實在太忙,又經常出差,不是第一次犯這個『錯誤』了,劉濤歉疚,決定這次出差回來後給妻子補過生日,時間選在6月17日,他還特意在辦公桌的臺歷上做了標記。然而,劉濤失約了。
『兒子,你又長了一歲,今年夏天就該上小學一年級了,到學校學習更多的知識和文化。你會逐漸成長為一個有思想、懂禮貌、纔華橫溢的少年。爸爸希望你做事要專心,學習要用心,對長輩要關心,對同學要有愛心……』『自己安排好時間,學習和玩兒應該合理安排……練球時也要認真啊……』
這是劉濤寫給兒子的信。劉濤非常注重對兒子的言傳身教,但工作忙起來,經常晚上回來很晚,早晨又走得早,不能和兒子當面交流時,他就給兒子留下一封信。『爸爸,我想你!』劉濤殉職後,九歲的兒子整理著這些信,不願相信再也聽不到爸爸的叮嚀聲。
劉濤走了,時間已經過去5個多月,他的辦公桌依然保留在原來的位置。他經常閱讀的法律書籍、積累的資料、辦案的筆記整齊地擺放在原位。
同事們忘不了他。
民二庭庭長魏新來和劉濤在一個庭裡共事多年,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在晚上值班時,看到劉濤為准備轉天的庭審加班閱卷到深夜。魏新來說:『劉濤是黨員,他沒說過什麼豪言壯語,但是在每個崗位上,他都自覺地發揮共產黨員的模范作用。』民二庭負責的是經濟糾紛案件審判,從2005年開始,收案數大幅度上昇,其中大量的財產保全是一項非常艱苦的工作,需要經常出差又不能耽誤正常審判。魏新來清楚地記得劉濤主動找他請戰時說的話:『庭裡的同志們年紀都大了,我年輕,把難辦的保全案件都交給我吧。』此後,劉濤幾乎包攬了全部工作量龐大、條件艱苦、路途遙遠的保全工作。
民二庭書記員張靜,從3年前到東麗區人民法院工作開始,一直擔任劉濤承辦的案件的書記員。劉濤是那麼忙,但對剛參加工作的她提出的疑問每次都細致耐心地解答,即便有時那個問題很幼稚。有一次她向劉濤連聲道謝,劉濤笑了:『我當書記員時也得到了老法官的幫助,沒有傳幫帶,哪能出好法官。』同劉濤一起經辦了那麼多案件,張靜從未見過劉濤對哪一位當事人不耐煩,從未聽見當事人走後劉濤發過一句牢騷。從劉濤身上,張靜知道了自己要做一個怎樣的法官。
當事人忘不了他。
劉濤追悼會那天,偌大的告別廳仍顯得擁擠,告別廳外的烈日之下,還聚集著很多來送劉濤最後一程的人。除了親朋同事,有很多是案件當事人,是律師,是企業的代表,他們都是自發前來的。
瑞科爾建築材料有限公司是一家坐落在東麗區的外資企業,由於數次到法院起訴追討欠款,該公司法務部負責人李富順、王建軍同劉濤成了熟人。可幾年來,他們沒能和劉濤一起吃過一次飯。有一次,一個案子需要到北京進行財產保全,工作完成後趕回天津已是中午一點多。他們心想,這頓飯怎麼也和劉濤吃成了。可劉濤依然婉言謝絕了,自己帶著書記員找了一家小飯館,每人吃了一碗拉面。彼時彼景,他們忘不了。
一位房地產企業的負責人,由於給朋友作擔保人而成為一樁供貨糾紛的第二被告,認為自己非常冤枉的他一度情緒激動。開庭後,劉濤一次又一次掰開揉碎地給他講解有關法律,舒緩他的不良情緒。雖然最終敗訴,但在他的心中,記住了劉濤這個真心實意對待當事人的法官。
劉濤是位普通的基層法官,卻給人們留下了那麼多深刻的記憶:嚴冬時節,在甘肅邊遠的小縣城,劉濤啃著乾硬的方便面,喝著冰冷的礦泉水,日夜值守保全財產長達兩天兩夜;為了不耽誤案件審理,劉濤出差返程連續乘車40多個小時後,早晨從火車站直接趕回法院立即開庭……
手中拿著劉濤歷年的工作總結,字裡行間,浸透著『做一名好法官』的執著,那是一種如此強烈的信念,令人在為失去一位好法官而痛惜時,也在為他精神世界的富有而欽羡。一位平凡法官在他15年的執著追求、15年對『公平公正』的默默付出中閃動的生命光彩,值得人們把他的名字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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