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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娛樂圈裡,拒絕批評之風日盛,我終於有點忍不住,想要多嘴一回。遠的不說,且看近來之例。
電視劇新版《三國》的導演C,拒絕批評可以說是全方位。篇幅所限,只看其中幾條吧——你說曹操成主角,《三國》變成了《曹操傳》,他說『這只是劇』,『只講故事,不講歷史』;你說『重曹輕劉』、輕視忠義道德,折射了當代人以財富、權力、成敗論英雄的扭曲的價值追求,他說『我們絕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是在中國傳統道德的底線上漂移』;你說曹操在京中並無家眷,董卓派呂布血洗曹府是杜撰,他說『誰也沒有證明那是他的家人。誰說殺了他的爹娘、妻兒,這是觀眾吹毛求疵』;還有觀眾批評人物滿口大白話,既缺少文化又不倫不類,他回答為『解決年輕人閱讀障礙』,『聽得順耳是最重要的』;批評劉備說出了明末清初顧炎武的話,這種穿越很荒唐,他回答『誰又知道他們(按:指顧炎武等)之前沒人說過呢?』批評陳建斌不符合曹操形象,更回答表演『非常優秀』,『前無古人』,『或許下一版三國出來,會有人說:這個曹操根本不像陳建斌,沒有上一版好呢!』
現在似乎有一種風氣,對於批評意見,不論何種,無分巨細,一律難以入耳,一律都要強辯,目無餘子,師心自用,一簧兩舌,拒諫飾非,就沒有一句話承認自己作品之不足,承認批評意見說得對。如是不要說歷史、文化了,就是對常掛口頭的藝術,也不知究竟還有幾分了解和尊重。
這還算好的,畢竟只是在作解釋。再看有的『星』、『腕』,面對批評竟赫然而怒,惡語傷人,就更令人只有瞠目的份兒了。
如當有學者批評電影《孔子》存在多處常識性錯誤後,該片編導竟同時上陣,猛烈反擊。導演D稱:『這位專家,我看完全是磚家,磚頭的磚。這人一看就是門外漢,根本不懂電影。我認為他大可不必借這種方式沽名釣譽。』『電影裡的矛盾衝突該怎樣處理,我想我的經驗更豐富。』編劇則不僅逐條反駁批評意見,而且對批評者進行污辱,連『編劇編劇,不編哪有劇啊』、『孔子沒反對,所以就這樣嘍』、『看一場電影就能「崩潰」,說明這部電影的震撼力太強了』等起哄架秧子語言,以及『一副小人嘴臉』、『神經方面有點問題』、『大師滿街走,專家鬧如狗』等詈辭,竟都信口而出了。
又如在電視劇《鄉村愛情故事》研討會上,『小品王』E誠懇表示『想聽「壞話」和真話』,自己『非常能接受批評』;豈料有學者當真提出批評後,他卻倏然變臉,當場回擊說這是『假醫生』給他吃『毒藥』,說自己『最恨那些自命不凡、認為自己有文化的,而實際在誤人子弟的一批所謂教授』,教訓對方對農村『如果沒有發言權的話,那考慮好再說』,並叫陣『您自己寫個劇本,自己拍一個,如果您拍的那個收視率比這個高,我當時就給您跪下』。直到後來談及此事,他還意猶未盡,說『有些專家和教授就是靠質疑和批評別人吃飯的』。該『腕』此番表演,不知屬葉公好龍還是略施『陽謀』,反正有人謔稱,他這是在為明年春節晚會的小品《變臉》提前進行彩排。
例子似不必再舉,理由也無需多說,顯然可見的是有些人在娛樂圈佔有一定位置之後,以操作(不是創作)權力對批評權利的輕視、漠視、蔑視,和他們的顧盼自雄、牛氣霸道、不識好歹。
當然就本義而言,文藝批評中的『批評』並非只是詬病,而是批點、評判的意思,如魯迅所說,應『壞處說壞,好處說好』。但若只能肯定而不能否定,只能說好而不能說壞,文藝批評也就名存實亡了。惜乎近年來的娛樂圈正是如此,而且文學圈也難樂觀——如作品研討會多變成吹捧會和造勢會,如詩人用『詩作』《讓世界充滿蠢貨》回擊批評者,說『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對詩歌說三道四/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對詩人品頭論足』。是的,批評『缺席』了,『失語』了,但這能只怪批評家嗎?是非觀、價值觀和立場迷失,只求商業成功而無需藝術精致,對正常文藝批評的呼吁、呼喚一如東風吹馬耳,這恐怕纔是根本原因。所以盡管文藝批評作為學科還在不斷建設和發展,講壇上、報紙上依然還在強調文藝批評的必要性、重要性,但看實際,則當扼腕嘆慨,哀文藝批評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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