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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爺如果能活到今天,他會如願地穿上自己喜歡的壽衣離開人世,但在『文革』,在那個破除一切『四舊』的年代,吳大爺也只能抱憾終生了。一個人,如果連離開人世時穿什麼樣的衣服都不能自主,應該算作是一生的悲哀。
其實,吳大爺在他死前的一年,已為自己備齊了壽衣。因為那年是舊歷的閏年。閏年做壽衣是老例兒,因為古歷閏年比平年多一個月,閏年做壽衣可以為人增壽。不想,原本是要增壽的,卻反而受其連累,遺憾而『走』。看來,這老例也有不靈的時候。
當那幾個機警的『紅小兵』把吳大爺大白天裡宣傳迷信思想的『敵情』報告給了『造反隊』,『造反隊』得報後,浩浩蕩蕩拉著人馬直闖進了吳大爺的家。『造反隊』的『紅衛兵』在吳大爺家搜出了他的壽衣。『壽衣』屬於封建四舊,是吳大爺搞迷信活動的罪證。在『紅衛兵』的木棒下,吳大爺含淚親手燒毀了那套花費了他一生積蓄的『老人衣』,就在火堆旁,吳大爺大喊一聲,『我來了。』命閉當場。
吳大爺的『老人衣』可不是一般的壽衣。那是他一生的積蓄。
舊時,壽衣有許多講究。外衣裡子用紅布做,子孫後輩會紅火。帽子上邊綴紅頂子,亦象征後輩兒孫紅火。男人壽衣外面多為杏黃色,女人外衣則多為青藍、古銅色為主,所做的布料要用棉線織的布。壽衣無論內外衣,一律不用紐扣,只用小條布帶,以帶子代替紐扣,暗喻會帶來兒子,後繼有人。關於壽衣的件數問題,說道很多,各有各的不同,從傳統上來講,壽衣是根據親人的年齡、屬相,來確定壽衣的件數以及顏色花紋。古時候,皇帝駕崩,壽衣是15件套,就是9領5腰加披風(也是寓意九五之尊。)富貴人家是9件套,布衣是7件套。做了一輩子『大了』的吳大爺不想自己身後穿戴得和常人一樣,於是他找到好友老富。
老富是寧波人,也是一名大裁縫。但是老富給人做衣服,卻只給死人做,活人免談。我們到後來纔知道,老富其實就是做壽衣的。可是他的生意卻紅紅火火,原因就是因為老富懂得陰陽轉換的道理,所以不管他開出多昂貴的價錢,都會有人接受,沒有人跟他討價還價。每當他剪出一件新衣服的時候,他都會親自將衣服穿到死人的身上,然後他會展開他的皮口袋,從中選中適合死人用的縫衣針,穿上相應的絲線,在死人的身體和衣服中仔細地縫著。經過老富縫制的衣服,沒有人能將它從死人的身上脫下來。因為老富從不給活著的人做衣服,吳大爺拿出了自己一生的積蓄,纔肯請老富破例為他定制了壽衣。拿到壽衣,吳大爺幸福得語無倫次,比做了神仙還美。
當『紅衛兵』們看著灰燼裡像戲服似的東西,以及死在一旁的吳大爺,只一愣怔,當場表態:『斗私批修,我們一定要為封建殘餘分子辦一場革命的葬禮。』於是,給吳大爺穿上了灰色中山裝,戴上了一頂灰色軍便帽。
喪葬車來了,經過整裝後的吳大爺被送上了汽車。
插圖張宇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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