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46歲的老表，昨天全家正式成為城市人。在新鮮出爐的報紙上，他捧著一本淡藍色的城市居民戶口，一張皺紋密布的臉笑得『稀爛』，老表幸運地成為我所在城市報紙上的頭版新聞人物。

　　老表的老家，在離城100多公裡外的大山窪裡。10年前，老表便來到城市打工，先後從事彈棉匠、補鍋匠、挑沙工、擦鞋工、門衛等工作。3年前，在一家館子打工出來的老表，乾起了賣豬頭肉的生意。就是把豬頭煮熟，調制作料後在農貿市場租一個小攤位出售。我老表是個憨厚人，逢人就笑瞇瞇的，在城裡人面前隨時低聲下氣的樣子，他的豬頭肉生意特別好。

　　老表的豬頭肉，也成為那些來城裡打工體力漢們的最愛，他們在城市從事繁重的體力活，消耗的是能量，來一盤子豬頭肉，喝一杯老酒，就是最好的能量補充了。這個城市的所有摩天大樓，都是這些農民工站在高高矗立的腳手架上，一塊磚一塊磚砌上去的。老表和那些農民工，在一起稱兄道弟，在一起喝酒吃豬頭肉，在一起打點小麻將，甚至受人欺負後罵娘。老表一個月有兩三千塊的收入了，他已經很滿足了。老表說，他在山裡種糧，一年累下來，也不過1萬多塊錢的收成。

　　老表就靠賣豬頭肉，在城裡過得很幸福很滿足的樣子。可老表，也有情緒低落，也有看不見的懮傷。因為他還不是一個正式的城裡人，他只是住在城市小旅館裡的一個房客。當這個城市華燈璀璨，廣場上城市居民們載歌載舞時，我忙碌了一天的老表，牽著老婆的手，在人群中帶著羡慕的目光看著那些跳舞唱歌的城市人。他對老婆說，你也進去和他們一起跳嘛。老婆一把拉住他的手酸酸地說，你以為那是我們農村人能做的事啊，那是城裡人乾的。

　　老表在城市讀高中的兒子，因為沒有城市戶口，要交上萬元的借讀費，並且，高考時還要回到鄉下學校原籍參加。我老表的兒子，學習優秀，可在城裡孩子面前，還是有一點自卑。那個白白淨淨的孩子，在我面前說話也有一點結結巴巴。

　　每當年關來臨，我老表的豬頭肉生意就特別好，可那些日子，鄉下人還是要回到鄉下，就好比魚兒要回到池塘。我老表匆忙收拾好小攤子，一家人坐著摩托車回到炊煙裊裊的鄉下去了。

　　今年夏天，我所在城市傳來福音，要對統籌城鄉戶籍進行改革，說是我老表這樣的農民工，只要在城裡買了房，就可以加入城市戶籍了。兩年前，老表在城市買了一個60多平方米的二手房，但因為他的大孩子超齡，全家人不能轉成城市戶口。而這一次，我老表的問題迎刃而解了。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的限制，只要符合條件，7個工作日就完成審批。

　　我陪老表去當地派出所提交申請，沒到3天，就接到電話通知去拿城市戶口簿。工作人員和顏悅色地為他辦好了戶口簿，老表捧在懷裡，哭了。回到屋，老表在他父親遺像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老漢啊，我背叛了祖宗，我們全家做城市人了。

　　晚上，老表陪我吃豬頭肉，喝老酒，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