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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間最殘忍的事,就是看著最親近的人在自己眼前離去,而你卻束手無策!』這是采訪王先生時,他說得最動情的一句話。妻子臨終時的場景,至今回憶起來仍讓他悲痛萬分。如果死亡可以選擇,他一定要讓妻子選擇沒有痛苦、沒有傷痕、沒有感知地離去……
人的命運真是變幻莫測,生活有時會在你毫無所覺時驀然變臉。曾經沈浸在幸福中的王先生從未想過有一天妻子會撒手而去,如今唯有讓思念的眼淚如泉水般流淌。王先生不願留下自己的名字,因為他知道,妻子的在天之靈一定知道,這是他在訴說……
妻子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這樣的話:『都說兩口子感情不能太好,太好了,早晚要先走一個,那剩下的一個會受不了的。』我當時想,鴛鴦單飛,那應該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切膚之痛,但我卻從來沒有把這句話和自己聯系起來。
如今,妻子離去已有數月,一個人呆坐在空蕩蕩的家中,依然覺得她的生命和靈魂還在這裡,恍惚之間,屋門被輕輕推開,那張熟悉的笑臉又出現在眼前,還有那親切的聲音向我迎來:『老王,我回來了!』可轉瞬之間又驚覺,這些不過是我的幻覺,淚水不由得又滑下臉頰。
我好想她啊!
每當此時,我就把想對她說的話寫在紙上然後燒掉,希望她的在天之靈能夠看到。
回想我們一起度過的歲月,妻子真的不容易。1987年我們准備結婚時,我家裡無房,單位又分不到房子,真是愁死人了。她非但沒怪我,反而安慰我慢慢等,不要著急。可當時她已經32歲了,我30歲,還要等到哪年呢?實在沒辦法,我們只好在我家18平方米大的房子中間打了一個隔斷,和我的父母擠在一起生活。那時結婚的『艱難』是如今的年輕人根本無法想象的。
婚後不久,我父親就身患重病。我成天帶著父親四處求醫治病,家裡的事情全是妻子操持,當時她正懷孕,還要挺著大肚子買菜、做飯,收拾家務。即便如此辛苦,她卻沒向單位請過一次假,也從未聽她抱怨過什麼,只是任勞任怨地為這個家默默奉獻著,盡量不讓我分擔她的辛勞。
那時候,雖然生活不富裕,但在妻子的操持下,家裡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她還特別會做飯,凡是到過我家的親戚朋友,全都稱贊她飯菜做得好吃,而她自己總是有什麼好吃的先盡著女兒和我。她無私的愛,讓這個家充滿了幸福、歡樂和溫暖。
可是,幸福的日子總是那麼短暫,我做夢也沒想到,妻子竟會這麼快離我而去。
今年春節的時候,她有些咳嗽,我讓她到醫院看看,她滿不在乎地說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咽炎,是她當老師的職業病而已,吃點兒藥就好了。
然而,之後的十幾天裡,她的咳嗽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嚴重了,還覺得胸悶、憋氣,連呼吸也變得越來越困難。我陪她去醫院檢查,想不到結果竟是癌癥!醫生說如果不化療,她恐怕只有三到五個月好活;就算做化療,也只能維持一年到一年半的時間。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一下子緊縮成一團,淚水一個勁兒地往下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病房裡的,在妻子面前,我強裝著笑臉對她說:『沒事,只是憑影像懷疑,目前還不能確診。』我決定瞞著她實情,人都是這樣,不知道實情,還會有希望;一旦知道了,恐怕就連一絲渺茫的希望也沒有了。
我實在不想看著她受化療那份兒罪,就帶著妻子離開了醫院。打那以後,我包下了家裡所有的活兒,買菜、做飯、洗衣服。妻子比較信中醫,我帶她去看了一個中醫大夫,回來後,天天為她煎藥。那時候,我就像一個陀螺一樣忙碌地轉個不停。有一次,我在廚房裡忙活,她倚在門邊不時指導我飯該怎麼做、菜該怎麼切。忽然,她不說話了,用一雙淚眼看著我說:『這些日子,你為了我,真是受累了。』我急忙扭過頭去安慰她:『從結婚起,你都伺候我二十多年了,別人都說我有福氣,還不是因為娶了你?』她破涕為笑。我熟悉那個笑容,那是我第一眼見她時的微笑,這麼多年居然一點沒變。那時的我們,對上蒼給予的每一天都心懷感激,我們彼此寸步不離,似乎將百年歲月都濃縮進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結束的日子裡去了。
可是,短暫的寧靜依然無法止住病魔的腳步。兩個月後,妻子的病情加重,不得不再一次住進醫院。在揪心的牽掛中,我晚上不敢睡覺,衣不解帶地陪著她。眼睜睜地看著她渾身插滿各種管子艱難地呼吸,不斷地氣喘、呻吟、掙紮……而我,她至親至愛的人卻束手無策地坐在一旁,只希望自己的存在能替她嚇退那黑暗中潛伏的病魔。說來奇怪,我以前一宿不睡就累得不行,可陪著妻子幾天幾夜不睡也不覺得困。同病房的人都誇我是個好丈夫,能夠這麼沒黑沒白地守護著妻子。聽到別人誇獎我,她笑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滿足的笑,一種幸福的笑。我看在眼裡,心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她躺在床上一個人默默忍受著病痛的折磨,那種憋得喘不上來氣的難受,是一般人所承受不了的,我這樣地守候,哪怕能夠給她減輕一絲一毫的痛苦與恐懼,即便再熬上一年半載,我也心甘情願。
一天深夜,我太累了,守在病床前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夢中,只覺得她在推我。病痛的折磨讓她每說一個字都像移動一塊巨石一樣費力。她斷斷續續地對我說:『你抱抱我吧!』於是我坐到床邊,扶起她,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她哭了,聲音微弱低沈,我感到此時的她,生命已被消磨得所剩無幾,她的命呀,不掌握在我的手裡,也不掌握在自己手裡,甚至不掌握在醫生手裡,徹底掌握在上蒼手裡。想到這些,苦澀的淚水從我眼眶中一下子奔湧而出,我不敢發出聲音,怕吵醒病房裡的其他人……就這樣,我們默默地相擁流淚直到天明。
妻子去世的場景是我永世的痛苦,當時的她已經陷入了昏迷,卻仍舊被窒息的痛苦折磨著,我肝腸寸斷,心碎欲裂,緊緊地抱著她,看著監視器屏幕上的心率一點點下降:150-130-90-70……她的手在我的掌心漸漸冷了下去,她的生命正從身體中被一點一點抽走。我想用我的體溫焐熱她的身體,可隨著屏幕上的線條變成一條直線,我再也無能為力!她在我的懷裡走了,永遠地走了!我不知道,人去世後到底有沒有靈魂,我只想,只要我一直這麼抱著她,她就不會走……
喪事是在親朋好友的幫助下完成的。我早已失魂落魄,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回到空蕩蕩的家裡,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房間裡處處都是她的痕跡,整理她的遺物時,看著她留下的那些衣服,好多都是她自己做的,買來的布頭經過她的一雙巧手擺弄,比外面賣的還要好看。可如今,這些衣服卻無時無刻不勾起我的淚水,一想起她穿著它們的樣子,我就悲痛得不能自已。
二十四年的相識,二十三年的夫妻,一切都歷歷在目,如花兒由盛開直至枯萎。我見證了一個女人最美麗的靈魂。在我心裡,我的發妻,她從未離開我,也不會離開我。
我要對她說:『親愛的,今生今世,我只愛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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