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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底,趕去北京做三件事,一是買蟈蟈,二是買佛手,三是喝酒。晚上住二月書坊,偌大的房間只我一人,蟈蟈忽然叫了起來,低沈悶啞,一如京劇裡的衰派老生,像是有諸多的不滿。看看表已是後半夜,既睡不著,便把廳裡的燈都打開看畫,牆上掛的居然都是朱公新建的作品,便一幅一幅看過來,樂不可支。
我最早看朱新建的戲曲人物,而後來又看他的半裸美女。朱新建也畫山水,畫樹,畫鴨子,還畫大公雞,有時候興致來了還畫茶壺,花瓶,或者是小石橋和爛牆頭。朱新建的畫先不論好壞,是,掛在那裡就惹眼,會一下子水墨淋漓點點線線地跳將過來,滿牆眾家的畫誰也攔不住它。
用喝茶做一比。朱新建的畫給人第一印象像是在喝大碗茶,瞅一眼,碗裡俱是粗枝大葉,喝完再看碗底,葉子也大,茶梗還是大。但這印象也只是頭幾眼。接下去再看,還要以喝茶做比,這回是一下子跳到了太平猴魁,還是枝葉俱大,但味道卻是怕連碧螺春也有難與之相比之處。
朱新建的繪畫是大眾小眾都喜歡的消夜點心,夜半吃起,且要半藏半露,掛在那裡心跳,不掛出來又心煩,是個問題。朱新建的畫,看一回根本就不行,再細看幾個回合還看不清,看煩了放在一邊,過幾天再看又新鮮起來。畫裡有太多的欲望,像是還有一只小手在招逗你,要你快去填補那畫裡的欲望空白。朱公的畫裡多只一個美女,或者再加一只貓或一盆花。看朱公的畫,畫裡畫外,太像是一次次的約會,她等著你去,或者要你學《牡丹亭》裡柳夢梅的『叫畫』,要你叫幾叫,你既不能跳到畫裡去和她相會,不妨把她給從畫裡叫下來。
昔年在鄉下看野臺子戲,站遠了,鑼鼓一陣一陣地鋪卷過來,夾帶了風吹樹葉和莊稼的聲響,別是一種風致。因為離得遠,往臺那邊看,那一片亮處,黑頭花臉居然都讓人看得清楚,一舉一動,古遠動情。忽然明白古典戲曲的好處在於臉譜,若無臉譜,誰會知道那一團模糊的白是個誰?朱公新建功力之超人處正在於此,妙處正在於此,他運用水墨之誇張之大膽令人耳目一新。朱新建的畫是粗看並不好,但越看越好,中國水墨諸多妙趣都在,是粗頭亂服不掩國色。論筆墨手段,中國畫家難有出其右者。是,每根線都彈得起來,是,每根線水分在風骨也在,是既軟又硬,是,喜歡的人會久久地看,不喜歡的人連一眼都難以看入,雖看不入,卻也在那裡看著,因為朱新建的畫作已擊中了人的欲望心靈。就這一點而言,你倒不用擔心他懂不懂技法,我想即使是非洲沙漠那邊來的人,看了朱新建的畫也會在心裡喜歡。
朱新建的畫是給點心師做的點心,是點心師吃著好,不是點心師的普通食客吃了也好。
夜裡在二月書坊看朱新建的畫,忽然從朱的畫想到古典戲曲的臉譜。在中國,除了朱公新建誰還敢如此粗頭亂服不掩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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