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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小飛跟自己之前的『乖孩子』形象判若兩人。在他的心中,愛與恨常常糾結在一起,撕不開,扯不斷。
『我恨每一個試圖安慰我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爸爸就不會死。』小飛在電話中恨恨地說,『所以我要報復!』
小飛是個清瘦的男孩子,180厘米的個頭,體重不超過120斤。他顴骨突出、青筋暴起,胡子像剛割了一茬的韭菜,濃密而雜亂,頭發不知有多少天沒有洗,都粘在一起。
他是在網吧通宵打游戲後來和聞心見面的。他說:『他們不讓我去,我偏去。我花的是我爸掙的錢,而且我已經是成年人了,誰也管不著我。』
小飛所說的那些人,本應該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爺爺,小飛恨他把一副沈甸甸的擔子壓在了爸爸的肩頭;奶奶,因為她的狹隘,多少年來,小飛的爸爸不得不費盡心力維持著這個家;大伯,小飛說他從來只知道抱怨,卻不知道自己的弟弟都承受了些什麼;還有媽媽,小飛恨她,是因為她沒能阻止丈夫去拼命。
小飛也恨自己,恨自己沒能早點長大,替父親分擔。
『你都不能想象,他那麼忙,有時候一邊吃止痛藥一邊開會,但在所有人面前,他從不說累。這個世界皺著眉頭看著他,他卻微笑著面對這個世界,然後,世界就回報給他更深的懮郁和惆悵。你知道嗎,甚至沒人給過他笑容!』小飛有些失控,用喊叫來宣泄他的情緒。當周圍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時,他聳了聳肩,垂下頭,說了聲『對不起』。
小飛是個善良的孩子。
就連『報復』,他采用的都是看起來『最無害』的方式——傷害自己。
情感線索
爸爸橕起了所有人的天空
我爸爸終於死了,死在了趕去公司的路上。
那個早晨他不舒服,本來是在醫院檢查身體的,可是爺爺打來電話,說大伯又把一單生意搞砸了,讓他過去。媽媽起初想讓爸爸檢查完再去,可是爸爸說檢查身體隨時都可以,還是公司的事情要緊。
於是,媽媽開車送他去公司,到公司門口時,纔發現爸爸已經沒有了呼吸。
他就這樣死了。累死了。
沒人知道最後的時刻他都想了些什麼,是不是很難受。
爸爸的累,是從繼承了爺爺的公司開始的。爸爸兄弟兩個,大伯是爺爺的前妻生的。爺爺的前妻出軌了,所以爺爺離婚後娶了我奶奶,生了我爸爸。爸爸比大伯小四歲,但爺爺總說大伯不是做生意的料,公司裡的事情全讓爸爸負責,大伯只能算中層管理者。
大伯和奶奶的關系本來就不太好,爺爺的『偏心』讓大伯更加消沈。有一段時間他經常在外面喝酒,每當那時,伯母就找爸爸求助。我16歲那年,有一天夜裡兩點半,爸爸把喝得不省人事的大伯背回了家,在他身邊守了幾個小時不敢合眼。大伯稍微清醒一點,就趁著酒勁又哭又鬧。他指著爸爸喊:『憑什麼?憑什麼家裡的東西都是你的?不就是你有媽疼我沒有嗎?啊?』爸爸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只是不斷安慰他。
那之後,爸爸說服爺爺讓大伯分管了一個部門,然後,就不斷地收拾大伯惹下的爛攤子。
爺爺很器重爸爸,但他本性挑剔,脾氣急躁,大伯犯了錯,爸爸就得跟著一起挨訓,有時候,爸爸還把大伯犯的錯往自己身上攬。這些事爸爸自然不會跟我說,都是奶奶背著爺爺教訓爸爸時,我在旁邊聽到的。
『你傻啊?他闖的禍,你憑什麼替他背黑鍋?』
『你當他是哥哥,他當你是弟弟嗎?跟他媽一樣,胳膊肘往外拐的貨!』
『你爸就你們倆兒子,你老這麼擠對自己,到時候家產都分給他,你就高興了?』
……
爸爸很少跟奶奶爭辯,應著哄著瞞著,回過頭,以前怎麼對大伯還怎麼對他。
爺爺每周都要把全家聚在一起吃一頓飯。飯桌上的氣氛總是很奇怪,奶奶話裡話外總是挑剔大伯,大伯低著頭吃著白飯不敢反駁,伯母卻不是省油的燈,夾槍帶棒地回應著。爸爸和稀泥,免不了被奶奶和伯母兩面夾擊,但他還是想盡一切辦法調節氣氛。
他就是這樣,就像家裡的情緒轉換機,把接收到的所有負面情緒消化掉之後,輸出的永遠是笑臉。
他很少有時間陪我和媽媽,但是只要他不忙公事,就一定陪著我們。白天,他留給我的大多是一個來去匆匆的身影;夜晚,我經常偷偷看他在客廳或者陽臺上吸煙,那時的他,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可是只要發現有人在注視他,笑容立刻就會爬上他的面龐。
那時我還不懂家裡那些事,但爸爸的那種狀態,讓我心疼得想哭。於是我乖乖地讀書,乖乖地不早戀,乖乖地不給他添任何負擔,甚至乖乖地不再做運動員的夢,而是規規矩矩地去考大學,想早點幫他分擔。
但是,他就像我曾經擔心的那樣,真的累死了。
爸爸的葬禮上,人們的眼淚和對他的懷念反而更激發了我的恨意。爺爺只知道這個兒子能乾,可他知道這不是他兒子想要的生活嗎?奶奶只知道這個兒子孝順,從不頂嘴,但她知道她的固執給她兒子增添了多少難處嗎?大伯只知道爺爺偏心,家裡所有的風光都是屬於爸爸的,可他知道爸爸為他背負了什麼嗎?他們全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是蠶食他生命的凶手。在不同的人面前,他要扮演不同的角色。他的每個角色都那麼真誠,讓人沒辦法懷疑他的真實性。他這一輩子,真的就只為別人活了。可是,受慣了他庇護的人們,誰會去想這些呢?
一群凶手!
我本以為懂事的我已經能橕起自己的天空,可是爸爸一死,我的天空就坍塌了,我不知道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現在還有什麼意義。
送走爸爸後,我沒有回外地的學校繼續上學。那座城市,離爸爸太遠。我要留在家裡,讓那些人看到我時,就想起我的爸爸。不同的是,爸爸總是用笑臉面對所有人,我卻不跟任何人說話,更不用說微笑。我每天不是去網吧就是去酒吧,回家倒頭就睡;或者乾脆故意不回家,讓他們發了瘋一樣到處找我。
上周我喝醉了,倒在酒吧門口,都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直到大伯找到我,像當年我爸爸背他一樣把我背回家。借著酒勁,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我也喊出了聲:『你們,都對不起我爸爸。他死了,你們高興了?』
聞心幫助
為了所愛的人,珍惜自己
從頭至尾,小飛的抽泣聲一直沒有停止過。在這個家裡,也許只有他知道,如果可以選擇,他爸爸想做的是當一名老師而不是負責一個企業。
『我說我想幫他的時候,爸爸說,這個家裡有他就行,我只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他這麼說,其實是不想讓我步他後塵。聞心你都不知道,那個家有多復雜,多難維持。可是我什麼都不要,只想幫他,我只想讓他一個人的時候,也能有笑容。』小飛抱著頭,用腦門撞擊著桌子。
這是小飛作為兒子的孝心,可是他的爸爸,何嘗不是懷著同樣的心情去為這個家付出呢?
小飛咬著嘴脣,說他自然明白爸爸的心意。可是他想不通,『他們』為什麼不能體諒他,總是給他找麻煩。
『所有這些事情,是「他們」強加給你爸爸的,還是他自願背負的呢?』聞心想讓小飛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爸爸自己的選擇,『你的爺爺,你能說他不愛你爸爸嗎?』
『或許他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愛他,只是……』小飛嘆了口氣,眼中的柔情一閃而過,『只是他的愛把爸爸逼到了為這個家拼命的死胡同。甚至大伯,我知道他也心疼爸爸,但是……我還是無法原諒他們。』
小飛說,爸爸去世後,大伯曾跪在痛不欲生的奶奶面前,說從此後將代替爸爸來盡孝。
『如果,讓你用自己的命去換回爸爸的命,你願意嗎?』看到小飛毫不猶豫地點頭,聞心接著說,『你的爸爸也一樣,何況,他的親人們並沒有要求他付出生命。』
聞心沒再說話,讓小飛自己去體會。也許,小飛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懂他爸爸的人,因為他一直想幫父親的心境,和他父親為這個家付出的初衷一般無二。他們都是想讓自己所愛的人幸福。
『你也曾為爸爸付出過很多,付出時你有什麼感覺?』聞心問他。
『滿足。』小飛咬著嘴脣,不讓眼淚流下來。
『你真的要去恨你爸爸愛的那些人嗎?如果你爸爸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聞心讓他自己去想。小飛的淚水終於又流下來了。其實這正是他沒有徹底學『壞』的原因,也是他找到聞心想自我拯救的動力。
『我昨晚在網吧打盹夢到爸爸了,他罵我不爭氣!』小飛嗚嗚地哭著。其實,小飛一直知道自己做錯了,他只是一時之間無法面對殘酷的現實。
『為了你爸爸,珍惜你自己。然後,成為他一直希望看到的那個「你」,做一個真正幸福的人吧。』聞心最後說。
小飛說,他要去做爸爸沒做完的事情,不管為此付出什麼,他都會覺得開心。
但願如此。
專家解讀
做你父親那樣的人
【本期專家】呂美娜
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NLP高級執行師,高級催眠師,時間線治療師,靈性成長高級諮詢師,天津朗坤陽光身心靈諮商服務中心諮商師。擅長婚姻情感修合和親子關系等方面的諮詢。
爺爺把事業傳給小兒子,這是一份深深的信任和給予,但是這份兒子並不喜歡的事業造成了他的辛苦。另外,爺爺的偏心,實際上給兩個兒子都造成了很大的壓力。但我還是想讓小飛了解,你的爺爺很愛你的父親,甚至是偏愛。如果他有做得不盡如你意的地方也請你明白:我們每個人包括你的爺爺,給每一個孩子做父母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沒有人給我們練習的機會,所以中間難免有差錯!
奶奶對親子與繼子的不同態度也導致了很多事情的發生。但這不該是小飛怨恨的原因,因為她也深愛你的父親,只是相對復雜的家庭狀況讓她敏感而多疑。她能做到的一定是當下她所能做的,不能做到的一定有她的不得已。奶奶也已經盡力了。
伯伯是一個從小失去了母愛的人,安全感極低,長大後父親在工作中的不信任又讓他的成就感極低。但是小飛,他也深愛你的父親,甚至也愛你。當你酒醉後,是大伯找到你背你回家,如果大伯不善良不厚道,他會對你父親的死無動於衷,更會對你目前的狀態竊喜,而他不是。所以如果他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也是與他的成長環境有密切關系的,而他的成長環境真的是他能選擇的嗎?
爸爸是天,媽媽是地。小飛,你知道你擁有多麼好的一片天嗎?他如此的善良、包容、接納、付出、理解……他給這個世界和家人帶來的是愛、溫暖、和諧……孩子,他的生命看似短暫,但你知道嗎,一個人的生命不看長度看厚度。而且,你的父親從沒有離開過,因為他活在你和那麼多人的心裡,他甚至在感動著我們這些陌生人。孩子,你知道嗎?一個人的生命價值不是看他自己活得怎麼樣,而是看他給周圍的人和這個世界留下了什麼,所以你父親的這一生是有價值的。你的父親在整個付出的過程中一直無怨無悔,付出的人遠比索取的人要快樂得多。也許,你一直沒有看到爸爸爽朗的笑,但請你放心,他心中一直在微笑。
孩子,你是爸爸生命的延續,真心希望你延續父親的善良、包容、接納、付出、理解……放下所有的怨恨,成為一個像你父親那樣的人。你能做到這些,是對父親最好的紀念與報答,他會在天國裡對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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