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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響鈴/著
黃山書社出版
作者是人藝老演員牛星麗和金雅琴之女,以人藝大院孩子的視角,描寫了忠於藝術、熱愛生活的藝術家們的逸聞趣事和感人故事。焦菊隱舐犢情深、濮存昕之父蘇民家教有方、陳道明『找打』、金雅琴包攬三姑六婆角色……
上集回放:晚年的時候,我爸和李婉芬阿姨終於扮演了祥子和虎妞。楊薇阿姨更是在七旬高齡扮演了陳白露。
十七、英大學問和我的前公公
有一年,文興宇自編自導了一部電視劇《活個精神頭》,邀請了我爸牛星麗和我媽金雅琴,還有劇院裡的英若誠叔叔,以及中國話劇院的李丁大大等眾多的老藝術家。其中有一場戲描寫了一個多年在海外生活的老人回到祖國後與老同學們相見,由英若誠叔叔扮演。來到現場參加拍攝的英若誠叔叔身患重病,非常消瘦,站著都需要別人攙扶。但是,當導演說開拍時,英若誠叔叔馬上就進入了狀態。就在英若誠叔叔用真情演繹的同時,全場觀眾淚如雨下。我媽忍住了心酸,走上前去對英若誠叔叔說:『老英啊!你一定要先把身體養好,再出來工作。』英若誠叔叔平靜地對我媽說:『老金啊,演員就應該死在舞臺上。』看似很平靜地說出來的一句話,說明了一個藝術家所追求的人生。從此,這句話成了我媽晚年藝術生涯的座右銘。
北京人藝在中國的藝術界本身就是精品,而英若誠叔叔又是精品中的極品。他在北京人藝有一個外號叫『英大學問』,不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精通四個國家的語言。當時人藝為了向外國學習,請來了美國很著名的喜劇大師,教授藝術課程。首都劇場的觀眾席裡坐齊了人藝的演員。臺上的戲劇大師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美國『侯寶林』,居然沒能把大家說樂。就在這時,英若誠叔叔上臺了,替下了那個急得滿頭大汗的翻譯。不到幾分鍾,觀眾就開始捧腹大笑。如果你不是真正精通百姓的語言,了解他們的生活,僅憑書本上那些嚴謹的解釋,作為一般的翻譯沒問題,但是面對『洋相聲』,學問就大了。
我的前公公馬群是北京人藝資深的老演員,更是一個好乾部,在解放前就參加了中國共產黨。我媽金雅琴當年在北京人藝經常被分配演反面人物,老愛鬧情緒,每到這時馬群大大就會到我們家裡來。不到半天的工夫,准能聽見我媽開朗的大笑聲,我就知道思想問題解決了。
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一不留神我成了馬群大大的兒媳婦。那時我和他兒子下海經商,開辦了北京第一家美容廳『響玲美容廳』,曾經名氣很大。我們把每天掙的錢往公公手裡一塞,什麼都不管了,花錢就找他要。當時的開辦費是一個日本朋友投資的,還得給人家還錢。就這樣,公公在一年之內就幫我們計劃著全還清了。在人藝公公也是響當當的藝術家,生生讓我們逼成會計了。
公公在人藝算是高薪階層,可是平日裡生活非常儉朴。當時家裡放著許多平日從不使用的舊箱子,有一些看上去像解放前的。我們商量著都給扔了,怕公公發現,就准備一個一個扔。就在我們扔了第一個箱子的第二天,家裡的箱子上都明碼標了號。我們被發現了,計劃只好告吹。
我和前夫都是獨生子女,都很任性,好的時候,『幸福就像花兒一樣』,吵的時候就天崩地裂。就這樣打來吵去的,好好的一個家拆散了。分手時雙方都很硬,覺得誰離開誰都能活,可是我們誰也沒考慮到公公的感受。就在我們分手幾年後,老人默默地去了。直到現在我想起來,心裡還特別難受,恨自己不知道珍惜。
而今當我回憶起人藝的前輩們時,也不能不想起馬群公公。有一次從長影拍戲回來後,跟來了一個長影的年輕演員。老人家教他演戲,同時也在教他做人。『你演戲時不要搶鏡頭!你要能把演的那個人把握住,就算導演拍你的後背,連後腦勺上都是戲!』這句話我一直沒忘,只有北京人藝的演員,纔能有這樣的大家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