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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眾文化也能產生『大家』,誕生經典。從文學藝術的發展規律看,大雅多自大『俗』生。
群眾文化的興起和蓬勃,是文學藝術發展繁榮的重要契機。群眾文化對於專業文學藝術來說,不可或缺。
莎士比亞戲劇歷來被奉為經典,從普通大眾到學者精英,對此都毫無爭議。事實上,莎士比亞戲劇開始時並沒有得到戲劇界的認可,並且因其過於『通俗』而被當時的專業戲劇創作者排擠、輕視。但大眾劇場為其帶來了無尚榮耀,之後的四百年多來,莎士比亞戲劇不僅在世界各地的舞臺上經久不衰地演繹,同時也成為戲劇藝術家的必修課,進入精英學者研究領域,得到評論家眾口一詞的贊譽,被高高供於戲劇史乃至文學史的神壇之上。這個由『俗』到雅的過程,給我們帶來重要的啟示:群眾文化也能誕生經典、產生『大家』;大雅多自大『俗』生,貼近群眾的『俗』的藝術,更能經得起歷史檢驗;群眾文化的興起和蓬勃是文學藝術發展繁榮的重要契機。
群眾文化也能誕生經典。莎士比亞從一開始就以大眾劇場的所有觀眾為對象,上到高官顯貴,下到販夫走卒,根據他們的愛憎喜好創作戲劇。其涉及的主題包含著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的各個方面,觀照著人的愛情、仇恨、野心等種種俗世情感。臺詞對白更是取材於群眾,大量運用民諺俚語,插科打諢,甚至常有語帶雙關的男女關系的隱喻,不可謂不『俗』。但莎翁的劇作絕非嘩眾取寵,曇花一現,不僅在當時得到熱烈追捧,更引起後世各種人群的共鳴。俚俗的臺詞與華麗的字句一起,構成奇妙的審美效果,並進入現代英語的血液,成為英語文化的一部分。能夠達到如此成就的作家,屈指可數。誠然,莎翁的成功有其戲劇創作的天纔因素,但更與其長期生活在市井村野密切相關,來自群眾的藝術的靈感和語言營養,加之藝術化的呈現,使之『雅俗共賞』。從群眾文化中汲取養分,以群眾為永恆的創作對象,是其成功的關鍵所在。
群眾文化也能產生『大家』。莎士比亞起於『草根』階層,卻廣泛受到各個層次觀眾的熱烈追捧,並經歷了歷史和國界的檢驗。而與莎翁同時代,在當時知名的劇作家,瞧不起這種貼近群眾甚至迎合群眾的姿態,到今天,他們的名字卻只有在專業研究者那裡,或者借了莎翁的光,纔能被提起了。由『草根』而入『廟堂』的,古今中外,不獨莎翁一例。宋代的詞人柳永,曾因『倚紅偎翠』、『淺斟低唱』入不得廟堂,但誰也否認不了『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的事實,『楊柳岸曉風殘月』成為流傳千年的經典,而柳永也作為宋前期最有成就的詞人之一,無可厚非地重回並永居廟堂之上。群眾對文學藝術的喜好,並不為所謂權威和地位左右。
從文學藝術的發展規律來看,大雅多自大『俗』生。傳世經典多生發於群眾集體智慧的創造和傳播。三百國頌民風,多出自勞動人民口中,采編成冊,可以稱『經』;文白對峙,白話勝出,章回體小說由市井流行漸成名著經典。傳說蒲松齡坐在樹下數年,免費請路人喝茶,交換條件是講一個故事,寫成《聊齋志異》,雖說『樹下請茶』的說法有待考證,但其多年搜集整理群眾編創口口相傳的故事,妙手著成『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的經典,卻十分可信。『俗』與『雅』是辨證的,一種藝術形式或一部作品最初受到群眾熱烈歡迎,往往是通俗的,因為其最貼近『人』的喜怒哀樂、欲望和需求,但又會蘊藏著無限的藝術生長力,在其中萌發大美、大愛,催生更加成熟的形式或作品,最終成為經典。
貼近群眾的『俗』的藝術更能經得起歷史檢驗。事實上,『俗』與『雅』的較量,早已有之。歐洲文藝復興時期,在法國分出了『貴族派』和『平民派』兩種力量,『貴族派』只為少數貴族服務,雖然在詩歌和法語的發展上做出了卓越貢獻,但是卻遠沒有寫出《巨人傳》和《十日談》的『平民派』作家拉伯雷與薄伽丘的名氣。後二者因為用民間語言寫出了現實主義關注人性的通俗作品並廣泛傳播,而在文藝復興的史冊上聲名赫赫。不論在當時還是後世,『俗』的文化都戰勝了以『雅』為出發點的藝術。『平民派』的『俗』,本質是以人為本,文藝復興的起源就是挑戰教會思想文化的統治,歸回最普通大眾的人性,因此莎士比亞纔能作為英國文藝復興的偉大代表,代表群眾言說政治,呼喚自由,享有追求真善美的權利和能力。
疏離了群眾的唯『雅』的文學藝術生命是無力的。沒有堅實的根基,為雅而雅的創作,沒有經歷『俗』的歷練的創作,遠離群眾的欣賞需求而高高在上的創作,是生而孤獨的。喬伊斯的《尤利西斯》,雖然被譽為20世紀100部最佳英文小說之首,但其情節的復雜性,意識流手法的晦澀性,致使能夠閱讀這本小說的人寥寥無幾,作者在小說中塑造的主人公布魯姆這樣的大眾人物,是不可能讀也讀不懂這樣的書的,其創作之初就已經把絕大部分讀者擋在了門外。而認定其為最佳小說的機構,就是它的出版商蘭登書屋。盡管蘭登書屋的排名有一定的權威性,但這種自賣自誇的方式仍有藐視大眾的嫌疑。西方現代主義興起以來,大量文藝家面對群眾文化的興起和群眾文藝素養的提高,為了保持文學和藝術的神秘感與高貴感,為作品打上所謂的『精英』烙印,刻意用難懂、晦澀、高深的詞語和語言組合方式制造陌生化的效果,用以作為區分受眾的標志。這種風潮在中國的表現也非常突出,卻難免顯露出蹩腳的跟風和模仿痕跡,鑽進所謂『純文學』、『純藝術』的牛角尖,以『高雅』和『精英』之名創作,這樣的文藝形式或作品卻常常是失敗的、蒼白的。將群眾排斥在真實的創作對象之外,在文學藝術上試圖保留『壟斷』地位,拒絕普通大眾的欣賞和點評,或者指責質疑大眾審美水平,我們完全可以將其看作是在藝術上心虛的表現。不經由人民群眾的檢驗,僅由少數上層知識分子和文化人認定的『經典』,其經典的真實性和持久性,始終是存在爭議的。當然這裡不是否定《尤利西斯》或者現代主義的文學價值,而是要說,這種創作,可以是少數文藝家的藝術嘗試,絕不應是大多數文藝家長期的藝術追求。
群眾文化的興起和蓬勃,是文學藝術發展繁榮的重要契機。群眾文化對於專業文學藝術來說,不可或缺。放棄群眾文化就等於放棄了文學藝術生長的土壤和根基,沒有群眾文化的滋養和生發,專業文學藝術的發展是有限的。專業文學藝術創作往往向著一個方向的高精尖發展,會在巔峰處走向低谷,失去創作的激情和創新的靈感。所謂『高處不勝寒』。而群眾文化正是因為群眾文化發源於群眾,有著真摯的情感和真實的衝動,沒有造作和矯揉,更接近藝術的本真,更可能推動文學藝術的發展進入新的階段。
專業文藝創作者必須正視群眾文化的發展。群眾文化進入專業文學藝術,問題的關鍵在於專業文學藝術創作者的態度。近年來興起的『平民化寫作』、『底層寫作』、『草根意識』正是一個印證。不少作家將視角放在普通大眾身上,敘寫小人物,細描日常生活狀態與個體微妙的心理情緒,並為此做出了很多嘗試。這些嘗試是有益的。但這種嘗試仍然並非從群眾文化中來的真正的『平民』、『底層』和『草根』。作家們常是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用專業和高雅的身份去恣意想象和構建群眾,『貼近』的結果未必是真正了解,真實呈現。對於群眾來說,由專業作家以壟斷性語言排列出來的生活,顯然不是他們真正需要的表達。一個放羊的老羊倌,可以說沒什麼文化,寫出的放羊詩,大多數成名詩人也未必能夠寫得出來。生活的真實無法模擬,語言的生動不能硬搬。所以當大眾媒介越來越發達,文學創作首先遭遇了群眾遠離的尷尬,要麼是非常經典,要麼是通俗讀物,纔能贏得群眾。群眾文化意識的覺醒,是進入現代的文學藝術不可不面對的。到了今天,連『網絡文學』都漸漸式微,『博客』、『播客』、『微博』、『社交網絡』使所有人都能隨心所欲地發表自己的言論,書寫自己的生活,而且可以表達得很好,很專業。群眾創造、參與、欣賞、提昇文化的水平不斷增長,群眾文化的能量不容低估,群眾文化的發展不可忽視。如何正確面對群眾文化的興起和蓬勃發展,在群眾文化的土壤上更好地孕育和繁榮專業文學藝術,這是專業文學藝術家必須面臨的思考和解決的問題。回避這個思考,不解決這個問題,文學藝術的發展之路就會越走越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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