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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遷自焚受害者家屬鍾如九(左)與鍾如鳳(右)。 |
2010年的中國一定會記住這樣一張面孔,宜黃拆遷事件中,鍾如九在縣政府的豪華大巴上死命拍打車窗,哭號呼救。庶民的哭喊,通過微博圍觀的力量,成為這一年抹不去的黑色記憶。
『從宜黃到北京已經第四個月了,很快也很漫長,感覺自己真的長大了。 』鍾如九感慨著。
事件發生後的第一個冬至,鍾如九的哥哥們已經回到宜黃,把父親墳前塌陷的石頭重新砌好,給自焚死去的大伯燒點紙。而鍾如九則要和兩個姐姐一起照顧燒傷的母親和二姐,日復一日。這個原本愛玩愛美的22歲小女孩,早沒有了過聖誕節的心思,只希望新的一年家人和自己能夠平安。
【現狀】康復難,心理恢復更難
從小在南方長大的鍾如九,說今年北京的冬天真是太冷了,『走在路上感覺好像掉進了冰塊裡耳朵都快掉下來了』,她聽說老家江西也下雪了,『往年的這個時候,家裡已經開始准備過年的東西了。』而這個大年,鍾如九注定要在北京陪媽媽和姐姐在康復中度過了。
『母親纔知道大伯去世的消息』
在北京304醫院的病房裡,鍾如九每天的生活忙碌而又簡單,照顧燒傷治療中的母親羅志鳳和姐姐鍾如琴。生活中屬於自己的時間,只有確認媽媽和姐姐都休息後,深夜裡上網『織圍脖』的一個小時。
照顧燒傷病人十分辛苦而又傷神,傷口結疤之後是渾身的奇癢難忍,不斷可能出現的感染和漫長復雜的心理康復過程,讓年輕的鍾如九現在也成了半個燒傷科專家。鍾如九介紹說,目前,媽媽和姐姐治療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止癢,『現在她們比以前癢的更頻繁了,基本上每隔幾個小時全身就要癢一次。』姐姐告訴鍾如九媽媽半夜常因為癢得睡不著而爬起來坐很久。
鍾如九每天要幫媽媽按摩脖子,這個月姐姐鍾如琴終於能做皮膚護理的好消息一度讓她高興了好幾天,但糟糕的事情又接踵而至。
上周六她和兩個姐姐在幫媽媽洗澡時,鍾媽媽試圖站起來時卻眼前一黑癱了下去,雖然沒有摔倒但左邊腋下被生生撕開了很長的一道口子,盡管流血很快被止住,但這幾天媽媽卻經常會頭暈,下周可能要做植皮手術。而一周前鍾媽媽剛剛接受了一個耳朵去膿的手術,因為她燒傷的耳朵一直不見好轉發炎的傷口很深,醫院的柴教授和申主任決定做一個全身麻痺的手術要把耳朵全部剝開把裡面的膿清理乾淨,手術進行了一個半小時。
康復過程的反復,也和鍾媽媽心理的波動有關,此前鍾如九和家人一直沒有告訴她大伯葉忠誠燒傷不治去世的消息,但真相終究瞞不住,上周媽媽和姐姐在醫院看到遼寧衛視播報他們家的事情,纔知道大伯已經不在了。
盡管傷身又傷心,但鍾如九說媽媽還是很堅強的,有時候沒有排到隊做功能鍛煉,媽媽就站在床邊的柱子上拉著一根白紗布自己在那轉手臂活動筋骨。
『二姐患上抑郁癥,像變了一個人』
相比較鍾媽媽,鍾如九的二姐鍾如琴傷口恢復得更快一些,但隨之而來的心理創傷則有可能要更長的時間來彌合。 11月16日是鍾如琴的31歲生日,早上8點多,醫院的護士長帶領幾個護士前來祝賀鍾如琴生日快樂。鍾如琴在點燃的生日蠟燭前默默許願。幾位網友特意來到病房探望她,鍾如琴說有個願望,就是想照鏡子,看看自己,但是家屬和護士都不讓。
來到北京治療之後,原本愛說愛笑的鍾如琴就像變了一個人,醫院的醫生確認她患上了抑郁癥,總想睡覺不愛說話,並且已經給她吃了抗抑郁的藥。這無疑加大了鍾如九照顧姐姐的難度,一方面傷口的恢復正是最關鍵的階段,目前鍾如琴已經可以做皮膚護理,鍾如九說醫生每天下午給姐姐涂一層墨綠色的藻泥可以使疤痕由紫黑色變成鮮紅色也能盡量抑制疤痕增生,晚飯後她再幫姐姐涂完白色的軟化膏後再幫她把頭上、手上、腿上的彈力套戴好。
但是現在困擾鍾如九的還是如何幫姐姐止癢,因為姐姐手上戴了彈力套和固定支架根本抓不到後背,癢起來只能把背用力的貼著床單來回磨,姐姐告訴鍾如九這就像幾百只螞蟻在身上爬。有一天鍾如九上午一到病房看到二姐坐在衛生間的洗澡盆裡痛苦的哭泣,追問之後纔知道姐姐說自己全身都又癢又疼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像夏天痱子炸開的感覺。看到姐姐無助的樣子鍾如九說自己又一次心痛了。
而上周知道大伯去世的消息後,對鍾如琴的身心恢復更是雪上加霜,『姐一直哭著問我們為什麼不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們?說我們能來北京真的太不容易了,這是多少正義之士努力的結果啊,所以你們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纔不辜負大伯為我們做出的犧牲。 』
而這幾天最讓鍾如九高興的一件事情是,上周末的傍晚姐姐和一樓幾位患者一起打了一次麻將,『看到她們在一起我很高興至少姐願意跟別人交流了』。
【回憶自述】機場驚魂:感謝微博救命
2010那些被微博圍觀力量改變命運的草根裡,鍾如九是最具有典型的一個例子。 9月16日上午,宜黃縣政府全體出動四十多人到南昌昌北機場堵截想要去北京的鍾如九和姐姐,極度驚恐和無助之下,姐妹倆趁機躲進機場女廁所。僵持的40分鍾裡,靠著鍾如九一部手機和守候在機場的媒體記者保持聯系,記者在微博直播南昌昌北機場的『女廁攻防戰』,使事件得到了全國網友實時性的關注。
時隔4個月,鍾如九回憶起那驚魂的40分鍾,依然不斷感慨『感謝微博救了我和家人的命』。
本來想去北京做鳳凰臺節目
我們那天一早到了機場,一上電梯,就看到宜黃的人就站在那裡,准備把我們拉回去了。很多人,有40來個。我和我姐拼命地往前跑,跑到安檢那裡,拉著安檢人員的衣服,求他們救救我們。我們當時跪在了他們面前。安檢人員一開始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當時還有很多人抓我們,安檢人員就讓他們放手,說了兩遍他們纔放手的。因為當時情緒很激動,安檢人員叫我們去裡面的座位上休息一下。我們都已經嚇壞了,非常害怕,因為當時他們那麼多人,我們就只有兩個女孩子。後來我們打110,機場民警派出所副所長來了,帶我們去辦公室坐了一下。當時外邊的人(宜黃的人)還沒有走,縣委書記邱建國來了,進來跟我們說話,讓我們一定要理智。但就是不讓我們走,我們當時一直要求要登機,我們當時要去北京,去鳳凰臺做節目,但他們就是不讓我們走。我也問他們,你為什麼不讓我去?他們說現在國慶期間,要關注飛機場,看有什麼上訪的人員。我當時就說,你怎麼知道我是去上訪的?坐飛機是我的權利,你憑什麼阻攔我。他也沒說什麼。當時我情緒也很激動,又害怕又激動,差點暈過去了。後來邱建國走了,他看我們情緒這麼激動,就出去了。
躲進廁所纔能打電話
後來我和我姐躲進廁所,是因為當時機場副所長接到了上級指揮中心的命令,說今天民航大檢查,我們不能在這裡,如果要走的話,帶我們去機場外面另一個辦公室。我們不肯去,我們說,我們就在辦公室,不會影響地工作。他說,不行,不行。後來准備讓我們走的時候,我們就進了洗手間,我姐隨後也進了洗手間,我們兩個躲在洗手間裡就不敢出去了。然後打電話向外界求助,被困近40分鍾後直到記者到來纔敢開門。 《鳳凰周刊》一名記者用微博現場直播,感謝全國網友當天的關心和支持,不然我們真的很無助,不知道後果會是怎麼樣。發生這事以後,我聽別人說,現在微博力量很大,通過微博表達自己心裡想說的。我也想更多人能幫助我們,了解我們家裡面的遭遇,我自己就開了微博。那晚我大伯遺體被搶走之後,我們一直從晚上一點弄到早上五點鍾。我第一時間在微博上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
【關於未來】不希望有人走我家的老路
鍾如九說她現在的希望就是媽媽和姐姐能康復出院,『我姐已經毀容了,以後有好的技術幫她整容,希望她們不要留下後裔癥或者殘疾,能看到他們健健康康的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
前不久鍾如九曾經回過一次南昌,忍不住觸景傷情,『我們到了南昌,走在以前的街道吃著以前我們姐妹都喜歡吃的小吃,這裡到處都是二姐的影子忽然覺得以前平淡的日子也很幸福,我現在真的好想看到二姐燦爛的笑容和媽忙碌的身影還有大伯安詳的神情。 』
在微博上,鍾如九現在不僅僅更新母親和姐姐的病情,還十分關注發生在其他地方的拆遷慘劇,親歷家破人亡的傷痛,年輕的鍾如九現在更加珍惜生命的珍貴,她說自己不希望再有人走自己家的老路,用傷害自己對抗暴力拆遷,』你們應該知道我們付出了多麼慘痛的代價,大伯離我們而去,媽和二姐還在承受著病痛的折磨,我們的精神也遭受了沈重的打擊,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現在我們可以說是家破人亡我常常懷念以前平淡幸福的生活,我現在纔明白再多的金錢也買不回家人的健康和團聚。 『
前不久鍾如九參加了一次『圍觀改變中國』的微博沙龍,她臨時被要求發言,沒有准備的鍾家老九情真意切的說道,『還是感謝,我從一個之前只會用qq聊天、聽歌的菜鳥網民,到學會用微博,跟大家一塊成長。推動社會一起往前走。 』
人物簡介
鍾如九,1988年生人,江西省宜黃縣人。鍾家老九,自焚者鍾如琴最小的妹妹,2010年9月10日自焚事件前在南昌做服裝銷售員,強拆來臨時回家照顧母親,當天在現場拍攝工作人員形態,被4、5個人強行搶奪去相機。 2010年9月16日想隨姐姐進京申冤,被宜黃政府控制,悲憤交加暈倒在機場,後躲進女廁,求助記者。通過在微博上信息直播,引起全國網友的關注。目前在北京照顧因自焚嚴重燒傷的母親和姐姐。而宜黃拆遷事件中的八名官員被免職。
事件回顧
2010年9月10日,江西省撫州市宜黃縣的鍾如奎一家因拆遷矛盾與拆遷人員發生衝突。有報道稱,鍾如琴(鍾如奎妹妹)、羅志鳳(鍾如奎母親)、葉忠誠(鍾如奎大伯)三人是自焚燒傷。但是宜黃縣人民政府辦公室於2010年9月12日在其官網發布《關於『宜黃縣一拆遷對象潑灑汽油不慎燒傷』的事實情況》,稱事件並非自焚,而是不慎將自己點燃。目前葉忠誠已經死亡,羅志鳳和鍾如琴在微博網友的支持下正在北京接受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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