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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全中國人都是螺絲釘,個個給擰在固定的位置上,當盲流只能跑到沒人煙的邊遠地區,新疆或東北。我在東北深山裡開荒,提心吊膽,那裡有熊。那地方就叫『黑瞎子溝』。它們的威脅時時在我身邊,那巨人般的腳印,找螞蟻吃而搬動的大石頭,剛剛排出還冒著熱氣的糞便,折毀的樹冠……它們還有個奇怪的愛好,爬上樹把夠得著的所有樹枝都折斷坐在屁股下面,遠遠望去像一個大傘蓋,叫人驚心動魄。那些日子,我天天生活在恐懼中,這是比勞累更難挨的折磨。多年後,讀心理學的書,其中把『安全感』列為人類生存的第三大必要條件,我深有體會。但是我們一次也沒有碰過面,也許是雙方都在回避吧?我開墾約五畝地,種上了玉米,土地真肥呀,沒有施肥就長得綠油油的,一到秋天,像扛著長槍的士兵,腰間都別著一個碩大的棒子。這就是說,我當年就能還上借的糧食,明年一年的口糧也有了保障。有一天早晨我又去看我的玉米地,忽然像有一輛坦克從地裡開過去,輾倒了一大片。進去一看,遭了熊了!它們吃又不好好吃,鮮嫩的大玉米棒子只啃一口就扔了。不勞而獲呀,不勞而獲呀!我沒有槍,無法制止。一連五天,它們把我的玉米地全部給毀了,我的希望落空了,血汗白費了,投訴無門,欲哭無淚啊。
今年秋天,一個伙計打電話向我哭訴和我當年同樣的遭遇,說今年的收成算是完了,不光黑瞎子還有野豬,野豬也是保護動物,不能打,只能讓它們糟蹋個夠。我說你去要求政府賠償呀。他說,現在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賠償也不是那麼好要的,它們也不計劃生育,越生越多。
由於當年積怨,我對這些大野獸素無好感,每當看到電視上那些名人『虎寶寶』『熊寶寶』親熱地叫就覺得肉麻。人和這些虎狼是無法講感情的,保護野生動物就是人類不能讓一個物種在地球上滅絕,說白了就是一種利害關系。進一步套近乎,講感情,就自作多情了。『虎寶寶』之類的誤導使一個十歲的孩子翻過護欄去喂他的『虎寶寶』,結果給老虎咬住一只胳膊,生生地給撕扯死了,為此還引發了一場官司——誰該負責?那些叫『虎寶寶』的人只是對著攝像機叫,請他進去和他的『虎寶寶』零距離親熱一下,他一准嚇得屁滾尿流。動物園裡時常咬死飼養員的事件就是對他們最大的諷刺。給我們人類當『寶寶』只有老鼠最合適,你看米老鼠多可愛?也安全。可是我們恨不得把它們趕盡殺絕。人要跟動物講感情,最應該的是對牛,除了母親的奶我們大約只喝過它們的奶了。可是,我們是喝了它們的奶,當出奶率降低後又殺掉再吃它們的肉。牛用乳汁哺育了我們,我們進而對牛食肉寢皮,轉過頭來卻對虎狼去談情說愛,這虛偽得夠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