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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叫『牆倒眾人推』,見八瓜章魚德璀琳大勢已去,昔日的朋友紛紛與之絕交,舊時的情婦個個另覓新歡,過去名頭上的那些虛銜也一一被摘了去,機關算盡摟來的一切全都化為烏有,德璀琳很快萎鈍衰老下去,真是禍不單行,偏偏此時妻子也撇他西去。
大病一場後,一向被中國美食喂得強壯如牛的德璀琳連走路顯得吃力了,於是只好縮在自己的豪宅中不再出門。又寂寞地挨過了八個春秋,最終一命嗚呼。而他在英國的三個兒子這纔趕到天津,把父親的剩下財產瓜分一淨,並虛情假意地按著遺囑,將其葬在了他的賽馬場邊。
當盛洪來遞上那張三十萬兩銀子的欠條時,文彥輝內心的感激之情無以名狀,隔了半晌纔道:『滴水之恩,都當湧泉相報。兄弟你這再造之恩,讓哥哥我如何報答呀?』
『既然咱是兄弟,什麼報不報的?人這一輩子,誰沒個馬高鐙短的?不定嘛時候,我還得求您照應呢。』
『不會,不會!你現在可不得了,天津衛的大小商人全聽你調遣,這往後,文某心甘情願做你馬前的一個小卒子。』此刻文彥輝說的可是真心話,歷經此次事件,眼瞅著盛洪來把自己從禍水中撈出來,他對盛洪來不光是感激涕零,更佩服得五體投地,我文彥輝再有錢,也無法贏得人家那樣的威信和聲望。文彥輝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盛洪來,而後轉回書房,趕緊把那張欠條燒為灰燼。
文彥輝與德璀琳之間的事算是結了,可抵洋運動並無收尾跡象,歐美列強的經濟損失仍在加劇,各國政要為此也耗得精疲力竭。在美國右翼勢力推波助瀾之下,羅斯福總統簽署命令,讓駐菲律賓的美軍亞洲艦隊起錨,開往中國沿海。
但戰爭畢竟不是兒戲,美國國防部經過反復斟酌,得出結論:以當下局勢,保持武力威懾即可,尚不必對華作戰。與此同時,英法兩國議會也未就出兵達成一致。精明的羅斯福深思熟慮後,決定改用『胡蘿卜加大棒』策略,一面讓艦隊停泊於上海的吳淞口外,一面又向清政府允諾修正《排華法案》。
羅斯福的做法促使那些駐京公使們也開始采取軟硬兼施的手段,在向清廷不斷施壓的同時,與赫德秘密會晤,希望其在不傷害列強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對關稅問題進行靈活處理,以便抵洋運動能盡快結束。
赫德心領神會,當即去軍機處會見奕劻,同意減免個別不合理的附加關稅,但強調洋貨入境只一次性上交的子口稅制絲毫不得更改。奕劻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下來,而後還求赫德幫自己在各國公使面前斡旋調停,赫德表示願意效勞。
很快,赫德便從東交民巷帶回口信給奕劻:只要制止抵洋運動不再繼續,各國將不再深究此事,也不會索要相應的賠償。奕劻顛顛地向老佛爺稟告。洋人能如此讓步,慈禧甚是歡喜,為表彰赫德的功績,授予他正一品封典,加太子少保銜,並贈如意柄壽字一個。同時趕快傳旨,勒令各省嚴禁民眾停止抵制洋貨。
朝廷有了明確表態,袁世凱即刻命張敬臣前往廣東會館。該會館坐落在老城的南門裡大街,新近纔告落成,佔地二十餘畝,既有嶺南風格,又含四合院特點,在天津各家會館中規模最大,與蘆綱公所僅相距一個路口。由於蘆綱公所被封,商務聯盟的總部便遷移至此。
張敬臣在會館的前院正廳內見到盛洪來,向其講明局勢變化,並轉述了朝廷的旨意,而後勸道:『你看德璀琳滾蛋了,赫德也答應將海關稅下調3%,各國公使還承諾對此既往不咎。在大清,哪還能找出這種便宜事?兄弟,見好就收吧。』
其實在張敬臣未來之前,盛洪來剛剛看完盛宣懷發過來的電報,電文很長,意思與張所言大同小異,但指示得更為詳細:這次抵洋,華商亦有代價,部分廠家因斷絕惟西洋特有之材料無法開工,眾多商家庫存大批洋貨難以處置,專營洋貨之小本商人更有傾家蕩產之虞。故抵洋不可永無限期,對洋人有所震懾壓制,使其不至過於囂張,便為勝局。觀近日中外之狀,宜速止之。
已深領六叔精神的盛洪來心裡有了主意,他從容地對張敬臣拱手道:『有勞張大人回稟袁制臺,我等會盡快給其滿意的答復。』
張敬臣走後,盛洪來立刻召集聯盟主要成員磋商此事。大家對這次抵洋取得的戰果表示認可,一致同意罷手。便於兩天後對外宣布:鑒於既定目標業已達到,從即日起本商務聯盟退出抵洋陣營,並呼吁各地商界恢復正常中外貿易。
33德璀琳家中進了『歹人』,驚恐之餘便去報案,但勢利的英國探長根本不拿他的案子當回事,反趁機將他挖苦了一頓。
原刊《小說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