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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勇 北京師范大學教授
每年春晚之後,趙本山小品總會成為熱門話題,今年也不例外。大年初一我與一位老師通電話,他說趙本山的小品沒以前好看啊,不太真實,也比較做作。我說這大概就是劉勰所謂的『辭人賦頌,為文而造情』吧。
此話怎講?看來需要對《同桌的你》略作分析。這個小品的笑料差不多都出在那封『匿名信』上,以寫信的方式來表達謝意,首先就不符合王小利所扮演的人物身份。這意味著從一開始,這個小品就別扭起來了。而趙本山與小沈陽輪番讀信,也就只好接著別扭。但不讀又沒了笑點,所以必須一句一句往下讀。讀到最後,又抖出一個包袱:小沈陽是被領養回來的孤兒。王小利含辛茹苦養活他18年,不容易。而認爹認媽認爸的舉動既符合傳統文化的美德,也很主旋律。所以,盡管這個小品生編硬造的痕跡很濃,但它很可能比《星球會議》更符合春晚的要求。
春晚的要求是什麼?觀眾自然是不清楚的,但經過20多年的磨合之後,趙本山不可能不清楚。而《同桌的你》的編劇尹琪的說法也讓我產生了一些聯想。他說:『給趙老師寫小品,95%的東西是他的,因為他出點子。最開始寫的十多稿都是廢的,他從來都是樂呵地跟你說再想想,提出自己的看法,寫了十來稿後你發現你固有的東西都沒了,心氣完全下來了。按照他要求的人物狀態最後寫一稿,成了!三年都這樣。他要達成他心裡的那個目標,你要一點點跟他靠近,而不是你寫得有多好。』(《我可不敢寫『趙本山那個大臉』》)
尹琪沒說趙本山『那個目標』的具體內容,但我暗自揣摩,這裡應該既有藝術目標也有通過春晚審查的目標。藝術目標意味著編劇得寫出趙本山風格,但故事怎麼講,什麼故事纔能安全過關,趙本山也該是心中有數的。所以按照我的理解,跟趙本山『靠近』,其實就是與春晚的要求靠近。最近一些年,春晚的導演們越來越放心趙本山的小品,大概便是覺得經過多年,趙本山早已入道。雖然他有時候也會據理力爭,衝冠一怒為徒弟,但他心裡早應該清楚胳膊是扭不過大腿的。與此同時,趙本山的春晚小品也越來越少了諷刺功能,越來越多了搞笑色彩。這其中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最簡單的原因很可能是:今天的趙本山已不是原來的趙本山了。
這就不得不提到趙本山的恐懼心理。原來的趙本山只是一位藝人,而自從他操練電視劇,操辦劉老根大舞臺,廣收門徒做起娛樂文化產業來,他已經完成了他的華麗轉身:從一位藝人變成了一位商人。我手頭有本書,名叫《企業家趙本山》,說的就是這個事情。從來藝人怕官府,而成為商人的趙本山也就有了雙重的怕。以前只是藝人時,即使趙本山出點事情,也不過是砸了自己的飯碗;如今他家大業大,一旦有點閃失,豈不是要倒霉一大片?所以,今天的趙本山已經輸不起了,他更多琢磨的可能是如何『雙贏』。
想起我從圈內聽來的一個故事:去年4月,在《鄉村愛情故事》的座談會上,『本山喜劇』遭到了中國傳媒大學曾慶瑞教授的批評。曾慶瑞直言此電視劇是偽現實主義,缺少『悲憫情懷』,一下子批得准備聽『批評』的趙本山坐不住了。他開始發飆,也開始教訓教授不懂農村就亂發言。一時輿論嘩然。但據說座談會一結束,趙本山心裡就犯了嘀咕,他開始向人打聽:這個曾慶瑞究竟何許人也?
記得聽到這裡時,在座的人都笑翻了。而我也由此想到,趙本山雖然在會上發飆,但他心裡還是很後怕的。他怕什麼?我想我前面已經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