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收中國貪官在美財產只是時間問題”
●美國ICE行動小組開始向外國貪官發難
●本報記者專訪國際反洗錢專家及相關官員
-新聞背景
由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公安部聯合發佈的數字表明，目前在我國至少有四千名涉嫌貪污和賄賂的犯罪嫌疑人在逃，有一些已經逃到了境外，而他們所攜帶的贓款總額已經超過了50億元人民幣。公安部副部長白景富今年8月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明確指出，要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將那些犯罪嫌疑人遣返回國。在中國新領導集體大力推進反腐敗風暴的同時，大洋彼岸的美國也開始實施一項令各國貪官污吏們寢食難安的計劃。這項計劃的主要內容，就是沒收那些涉嫌貪污腐敗的外國官員經由洗錢渠道進入美國的財產。今年8月27日，全國人大批准了《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今年9月29日，《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將正式生效。這個公約的生效，將會對我國追捕跨國犯罪分子提供有力的法律保障。
在美國大城市如洛杉磯、紐約等經常可以看到不少開豪華轎車、穿昂貴衣服的中國男女。這些人有自己的交往圈子，不參加當地華人社區的活動，不在人多的場合露面。不過在高檔餐廳裏，人們也偶爾可以聽到他們聚集在一起喝酒時談論，說當初出來時弄的錢太少，還應該多拿一些。
“逃往美國的中國貪官究竟有多少，恐怕誰都說不清，也許連政府部門也很難說清楚。”跨國金融犯罪與洗錢問題專家、現任職澳門科技大學的楊誠教授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說。
曾在美國財政部反洗錢工作部門工作了27年、美國“反洗錢”網站現任編委的邁克·麥柯唐納在接受本報記者電話採訪時說：“沒收中國貪官在美財產只是時間問題。如果他們在美國的財產是貪污腐敗所得，那他們現在就已經很危險。”
有權沒收涉嫌貪污腐敗的外國高官經由洗錢渠道進入美國的財產
ICE瞄準外國蛀蟲
表面上看，貪官帶到美國的財產能夠活躍美國經濟，實際上卻是隱患重重。“9·１1”讓美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外來威脅，也迫使他們改變了以往對待外國貪官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中國作爲一個“出口”貪官較多的國家，自然也在美國關注視野之內。
今年8月，美國國土安全部(DHS)移民和海關執法局(BICE)聯合美國司法部和國務院，在邁阿密設立了一個神祕的ICE(Immigration and Customs Enforcement，移民和海關執法)特別行動小組，它有權沒收涉嫌貪污腐敗的外國高官經由洗錢渠道進入美國的財產。BICE新聞發言人迪恩·伯艾德在9月15日接受本報記者越洋電話採訪時證實了這個ICE特別行動小組。據迪恩·伯艾德介紹，這個新成立的小組以國土安全部爲首，財政部也將介入部分工作。目前，該小組正在邁阿密展開調查工作。
迪恩·伯艾德表示，在ICE行動小組正式成立之前的幾個月中，美國國土安全部、司法部和財政部手頭各有幾個拉美貪官洗錢的案件正在處理。“9·１1”事件以後，爲了更有效地抵禦恐怖分子的破壞活動，美國國會通過了《愛國者法案》。該法案的設立不僅僅是爲了應付反恐的需要，其315款的內容還把外國貪官的洗錢行爲歸入其中，正是這一點使ICE行動小組最終有權沒收外國貪官在美國的財產。法案出臺以後，幾個機構都認爲應該有一個統一機構集中工作，ICE行動小組於是應運而生。
這一新的法律規定反映了美國政府也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幾十年以來，一些國家的腐敗官員紛紛把非法所得轉移到美國，在那裏購置房產、汽車和各種奢侈用品，對他們來說美國是逃避法律懲罰的安全的天堂。美國“反洗錢”網站現任編委邁克·麥柯唐納先生於9月12日接受本報電話採訪時說：“我相信外國貪官在美國的洗錢問題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例如，許多拉美國家的腐敗官員幾十年以來都把美國的邁阿密州當作他們揮霍國家財產尋歡作樂的居住地，南佛羅里達州的很多銀行都和他們有着密切的金融業務往來。”
這種情況隨着“9·１1”事件的發生而發生了改變。“9·１1”以後，美國把打擊洗錢的行動從恐怖分子延伸到了更廣泛的人羣。新聞發言人迪恩·伯艾德說，美國不歡迎外國貪官的錢，“因爲這些資金對美國經濟的穩定沒有好處”。邁克·麥柯唐納也認爲，外國腐敗官員對美國經濟存在很大危害。因爲這些官員往往在美國以昂貴的價格購入房產，而他們的目的僅僅是希望把現金轉成不動產，結果使得美國房產市場產生泡沫。另外，貪官在美國銀行的存款使當地金融行業產生穩定的假象，使當地金融系統陷入危險之境。
除此以外，腐敗官員容易和恐怖分子有牽連。邁克·麥柯唐納坦言：“腐敗官員貪得無厭，他們要通過賄賂獲得當地政府的庇護。墨西哥的販毒團伙用上億的資金收買墨西哥的官員，難道毒品犯罪不是一種恐怖行爲？”“如果這些貪官因參與洗錢而被美國警方拘捕，他們可能還會願意同美國政府合作，提供有關恐怖分子的信息。”
以前肆無忌憚的外國腐敗官員最近忽然開始覺得他們在美國的日子將不好過了。如果說以前美國政府對待國外貪官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他們終於感到這些外國蛀蟲對美國而言也是隱患。
“沒收中國貪官在美財產只是時間問題”
外逃貪官在美難再逍遙
官方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已有4000多名貪污賄賂犯罪嫌疑人攜公款50多億元在逃。其中，案值大、身份高的貪官大多逃往西方發達國家，如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專家表示，很難估計貪官究竟捲走了多少國有資產，因爲經濟虧空、貿易損失等情況都可以用來掩蓋洗錢的事實，而且中資企業在海外很多都虧損。
在美國，沒收財產的案件比刑事案件所要提供的證據標準要寬鬆得多，所以，ICE行動的進展也很順利，一旦試水成功，將在更多城市鋪開。而對於中國貪官洗錢問題，打擊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在美國的中國貪官代表人物都是“鉅貪”：河南省服裝進出口公司原總經理董明玉現住新澤西州，生活閒適；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的銀行系統監守自盜案——中國銀行廣東開平支行原行長許超凡等人把4.83億美元轉移到美加等國並順利出逃；2002年攜百萬鉅款出逃的河南省菸草專賣局原局長蔣基芳；2003年4月攜家人逃往美國的浙江省建設廳原副廳長楊秀珠——《鳳凰週刊》駐美記者披露，楊秀珠早已在紐約黃金地帶置辦至少5處高級房產。
這些貪官一般都選擇住在美國的繁華都市，因爲他們一般都愛熱鬧愛享受，生活要求比較高，偏僻的地方呆不慣。
距紐約曼哈頓一小時車程的新澤西州愛迪森市，差不多成爲華人天下，至少有10萬中國人在那裏居住。那裏的房屋價位這兩年連連攀升。十年前捲款外逃的河南服裝公司前總經理董明玉即居住於此；山東某副廳級官員在去年來美“治病”期間，曾一口氣買下3處房產，均在愛迪森市。
洛杉磯的房產市場也發生了類似情況，近幾年來當地來自中國的鉅額房款比前幾年增長了四成左右，購買的都是50萬美元以上的豪宅，常常一次現金付清。尤其一些華人聚集的高檔住宅區，房屋價格幾乎漲了一倍。
據媒體披露，商業是貪官洗錢的重要途徑。不少中資企業以巨資投入美國期貨交易，輸錢也能以經營虧損爲理由向國內報賬，而個人則可以私下獲得鉅額交易手續費。很多腐敗官員則通過代理人或移民美國的子女親屬通過設立空殼公司進行洗錢。據美國商務部今年的統計，中國在美投資的企業逾1000家，而中國的統計僅爲218家，說明在美國有大量投資企業處於中國官方管理之外。
由於國內的制度越來越規範，貪官必須逃到海外尋求安全。央行支付交易檢測處負責人李蓮在《中國反洗錢對策研究》一文中曾提到，職務犯罪是中國洗錢罪中的重要基礎犯罪之一。目前，流失海外的中國資本總額已經超過2000億美元。中國外管局的一份統計數據顯示，1997年到1999年間，中國引入外資1300多億美元，而三年資金外逃達到520億美元。在2000年一年就有480億美元資金外逃。
《紐約時報》的報道爲這些貪官敲響了警鐘。據報道，ICE行動小組目前正在對6個拉美國家的9名貪官進行調查，其中包括尼加拉瓜的前總統阿勒曼和多米尼加共和國的銀行腐敗高官。該小組已經沒收了阿勒曼在佛羅里達銀行中的500萬美元存款和多處不動產，並已開始對某拉美國家的在位貪官進行在美財產調查。紐約時報透露，美國政府會提出與涉案國按比例劃分貪官不義之財的要求。
迪恩·伯艾德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ICE目前處於還不成熟的階段，除了目前的這6個拉美國家，還沒有對其它國家的貪官採取行動，“要等第一步成功以後，才能決定下一步行動如何開展。”他表示，該項目的目的主要是幫助外國政府解決資金外逃的問題，況且這些資金對美國經濟只會產生負面影響。邁克·麥柯唐納把打擊行動視爲“試驗品”，一旦成功，將迅速把行動推廣開。目前，類似行動已經在紐約和落山磯開展。
根據美國的法律，對財產沒收案件提供線索的舉報人將獲得最高達被沒收財產25%的獎勵。所以一旦ICE行動小組的邁阿密案件組進展順利，預期會有很多人向他們報告可疑的財產。
ICE行動計劃被提到美國國會時沒有受到什麼阻力便很快獲得通過，這表明美國政府已經深刻意識到打擊洗錢對保護美國金融系統非常關鍵。對於中國方面，邁克·麥柯唐納說：“沒收中國貪官在美財產只是時間問題。我不相信有什麼國家的腐敗官員能被該行動豁免。如果美國發現了中國貪官轉移到美國的非法財產，我相信美國一定會同中國有關部門緊密合作，把事情追蹤下去。”
“他們會發現美國也不一定是天堂了”
ICE行動有利中國反腐
ICE行動小組的設立是美國曆史上第一次明確表示要打擊外國貪官，也是美國第一次以法律的形式規定可以沒收外國貪官在美國境內的財產。美國“反洗錢”網站負責人因特里奧加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調查在美國的外國腐敗官員並對他們流入美國的財產動真格是一件意義重大的事。對於企圖出逃的貪官來說，這也是一個預警。
很多人懷疑美國打擊洗錢的決心，但ICE行動小組的執行負責人約翰·克拉克說：“我們就是希望向這些外國罪犯發出這樣一個信息：別來美國。”另一位參與ICE行動小組的官員說：“如果我們能夠幫助外國政府的國內穩定，那我們很樂意這樣做。我們最不希望發生的情況是那些外國的腐敗官員造成國家金融系統虛空，最終也可能影響到美國。”
在美國的各國貪官也可能聞風而動，聽到這樣的消息而轉移到其它國家。邁克·麥柯唐納表示這種可能可以得到限制：“世界反金融犯罪組織(FATF)最近出臺的反洗錢修改建議是阻止國際洗錢行爲的有力措施，歐盟也有類似的規定實施。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都成立了專門的反洗錢機構對各個國家進行評級，特別關注那些腐敗比較嚴重的國家。所以，即使一些國家沒有類似ICE行動小組的規定，只要能夠同艾格蒙國際防制洗錢組織(FIU)密切合作，就能起到顯著的防範效果。如果貪官們逃往有關法律落後的國家，他們也將面臨世界反金融犯罪組織和歐盟的懲罰行動。”
中國最高人民法院的官員表示，美國的做法將促進國際反恐合作，這對中國反腐敗工作有利。9月15日晚，紅旗出版社副主編、著名隱形經濟學家黃葦町教授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這將對貪官起到一定的嚇阻作用，“他們會發現美國也不一定是天堂了”。貪官們在選擇出逃美國的後路時，也不得不三思而後行，因此這會起到一定的犯罪預防作用。
黃葦町教授說：“中國政府近幾年來對資金外流的問題格外重視，的確應該承認在這方面改革發展的速度很快。”央行、外匯管理局、公安部都已經設立了反洗錢機構，今年3月1日三個有關反洗錢的新法規正式施行，國內的所有銀行也都已要求設立有效的金融監督部門。《反洗錢法》也已經開始醞釀。目前，我國共向美國等五個國家派出七名警務聯絡官，這些官員就是爲了加強中美司法工作的合作而設的。今年9月29日，《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將正式生效，這會對幫助中國解決貪官外逃起到促進作用。因爲公約規定，三人以上合夥故意犯罪的條款也適用於貪官。資金規模巨大的貪官外逃案件很容易符合這個條件，因此可以通過公約來實現懲治貪官的雙邊合作，公約可以減少因爲兩國法律體系不同而造成的合作阻力。
相關法律沒有接軌；沒有雙邊引渡條約；是否同意分割贓款
中國與ICE合作的三大障礙
要打擊外逃貪官，需要加強國際合作，但目前存在的種種因素，使合作倍顯艱難。如果早日實現合作，打擊贓款外逃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雖然貪官受到兩面夾擊是好消息，但如果ICE行動小組真的開始向中國貪官發難，中美如何具體合作還是有很多難題。跨國金融犯罪與洗錢問題專家、現任職澳門科技大學的楊誠教授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列舉了三個最大的障礙：
首先，目前中國的相關法律沒有同國際接軌，也不是全球性反洗錢組織的成員，所以合作起來會有很多困難。楊誠教授說：“如果中國司法機構取證不符合國際慣例，那麼在國際法庭上，別人不會承認中國的證據。所以目前的合作只能以談判爲基礎，而不是以法律爲基礎，很容易受到中美外交關係的影響。如果雙方關係惡化，很可能談判就無法正常進行。而有了法律作保障，只要依法處理就可以了。”
其次，目前與中國簽訂引渡條約的國家只有泰國、蒙古等十幾個，很多被出逃者視爲理想避難所的國家都不在其列，其中包括美國。引渡條約往往要經過漫長的談判，因爲司法理念和人權觀念等原則的衝突而往往無法達成共識。在沒有雙邊引渡條約的情況下，對於外逃的貪官，目前只能以個案的形式同美國談判，耗時耗力且很難順利合作。美國目前還承認“死刑不引渡”原則、“政治犯不予引渡”原則、“雙重歸罪”原則等都可能讓貪官繼續逍遙法外。
再者，一些國家要求必須先與中國簽訂《贓款分割協議》後才同意合作，也就是說該國要求分享部分追繳的貪官贓款，但中國不同意。楊誠教授表示：“我國政府認爲出逃的贓款屬於國有資產神聖不可侵犯，怎能與外國分割？但贓款分割已經成爲國際反洗錢工作中的一項慣例，因爲別國在調查案件的過程中有成本，他們的工作也需要利益驅動，中國應該考慮這種做法。”
諸多原因使捉拿貪官變得相當困難，最高人民檢察院的一位辦案人員說，從近年檢察機關的辦案情況看，每年都會有一定數量的職務犯罪嫌疑人攜款潛逃國外，目前抓回來的確實太少了，抓回來的和逃出去的幾乎不成比例。另一位曾任職最高檢察院外事部門的人士透露，近來每年驚動高檢外事部門的職務犯罪出逃案爲20到30件，引渡回國者爲5名左右。而且這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因爲有些案子不由該部門處理。
中國已經意識到貪官外逃案件的國際合作非常重要。清華大學中科院國情研究中心主任胡鞍鋼認爲，加強國際合作可以讓中國的資本外逃數量下降50%。今年4月，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大法官劉家琛表示，在遣返腐敗犯罪分子、返還犯罪收益等方面進一步加強國際司法協助，對各國都是有利的；8月7日，公安部副部長白景富在新聞發佈會上說：“儘管我們做了很多工作，但目前仍然有一些經濟犯罪分子跑到國外，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辦法，汲取這些年的經驗和教訓，就是在國外發現中國的經濟犯罪分子，依法遣送回中國，讓他接受中國法律的制裁。但是目前還仍然存在一些困難，我們呼籲各國當局把中國的刑事犯罪分子、經濟犯罪分子，包括這些贓款，都送交給中國，我們將對你不勝感激。”
美國對中國貪官發難看來已經爲期不遠，如果中國能夠找到同這些“貪官避難天堂”的國家以及國際反洗錢組織的合作途徑，貪官們要想在海外遁形就將變得越來越難。
《中國反洗錢對策研究》一文中曾提到，職務犯罪是中國洗錢罪中的重要基礎犯罪之一。目前，流失海外的中國資本總額已經超過2000億美元。中國外管局的一份統計數據顯示，1997年到1999年間，中國引入外資1300多億美元，而三年資金外逃達到520億美元，其中2000年一年就有480億美元資金外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