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青,中共黨員,47歲,海南省萬寧市工商局乾部。1998年開始舉報工商局原局長葉東雄的腐敗問題。2002年,他舉報的問題引起了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批示查處,引發了海南省工商系統的『反腐風暴』。2004年6月,因為屢遭報復提出辭職,引起媒體關注。
兩年前,陳少青作為主要舉報人引發了海南省工商系統的『反腐風暴』,在這次風暴中,省工商局局長馬招德以及全省8個市縣的工商局長紛紛落馬,這其中包括陳少青直接舉報的萬寧市工商局的『一把手』葉東雄,他因為買官賣官以及貪污公款被判處有期徒刑16年。可是在腐敗分子被繩之以法的兩年時間以後,陳少青卻向上級部門提出了辭職申請。
精彩對白:
記者:你為什麼要告呢,按理來說進多少人不是你管的事?
陳少青:太不對勁了,太腐敗了嘛。
記者:三五千就能買一個官?
陳少青:對啊。
記者:當了這個官有什麼好處呢?
陳少青:當這個官可以敲詐老百姓,敲詐經營者。
記者:怎麼威脅你?
陳少青:打電話來就是說,你再亂講話就把你打死。
記者:退黨能解決問題嗎?
陳少青:我當時就有這種想法,這一招肯定是有效的。
記者:他能力那麼大,你有信心告贏?
陳少青:只要是掛著共產黨的招牌,對這些這麼腐敗的人肯定要懲治。
記者:你萬一告不倒呢?
陳少青:萬一告不倒,反正我最多就不做這個公務員。
訪談全文:
記者:葉東雄現在倒了,你應該高興了,為什麼還提出辭職呢?
陳少青:雖然葉東雄倒了,按照道理,我應該有轉機了,是吧。我在很多方面應該得到關照。但是葉東雄倒了,因為葉東雄編織的關系網太大了,比如說跟葉東雄弄虛作假的人,我們工商局很多人,現在還在位,葉東雄還有親信也在我們工商局,
記者:你還能感受到什麼樣的壓力?
陳少青:感覺到我在這個單位裡面就不好工作,人身安全也老是受到威脅,工作環境也是不好。
記者:有依據嗎,你這麼說?
陳少青:有啊。比如說我在競崗,去年我們工商局競崗,還是有一幫人在暗中投票,把我淘汰出去了。
陳少青與葉東雄的衝突開始於1998年,那時候,工商局乾部職工按照規定的編制應該在300人以下,可是在葉東雄的8年任期中,卻急速地膨脹到近一千人,膨脹到辦公室坐不下,每個職工只能發半個月工資的程度,有評論說萬寧市工商局是全國最大的工商局。看到這種情況,陳少青和工商局十多位黨員乾部開始匿名向有關單位舉報葉東雄的腐敗問題。
記者:你為什麼要告呢,按理來說進多少人不是你管的事?
陳少青:對,但是我告他的原因就是說主要是出於一種良知,一種公民的良知。我發現他這個人好像太不對勁,太腐敗了。
記者:進人這件事怎麼會和腐敗聯系在一起?
陳少青:你進人本來是一個黨政機關,只能容納這麼多人,是有限的,但是你亂進人,人多了是人滿為患,何況你從中進人這個做法本身也是搞假檔案進來的。弄虛作假肯定是一種腐敗。
記者:按理來說你看不到檔案。
陳少青:我是看不到檔案,但是在社會上可以看得見,張三原來是殺豬的,過兩天他就到工商局或者工商所上班了。李四他原來是做個體戶的,已經40來歲或者50歲,過兩天你又看到他到工商局就上班了。這種情況不正常的。
記者:也沒有哪一條規定說殺豬的不能上工商局工作,賣菜的不能上工商局工作。
陳少青:我們勞動部門招工還是有個年齡的限制,你農業戶口,你年齡已經超過35歲、33歲這個就不允許招工,這個不是亂來是什麼?一兩個或者有些個別的進來看不到,但是大量的肯定是瞞不過我們這些人,一個小小的縣城很多人都是認識的。
記者: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陳少青:你亂進人以後,他用這個指標來賣的。
記者:什麼個情況?
陳少青:少的有關系的一萬,兩萬,沒有關系的三萬五萬都有。
記者:他作為局長來說,他不知道這些人進來之後,我需要開工資給他嗎?
陳少青:他知道啊,但是他當時這種情況就是說,他今天在這裡做,明天一兩年以後還要溜的,他當時是我們市裡面,1997年競選市長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市長人選,他到處跑的,差一點當上市長,當不上以後,他又想走,你這個單位以後亂到什麼程度,他也不管你。
在葉東雄的指使下,他的一些親信成為了他撈錢的中間人,工商局檔案員黃小雄就是其中的一位,他甚至在收錢的時候還會給對方出具收據。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快要退休的人也通過關系交錢進入了工商局,在一兩年以後就離開工作崗位領取退休金。
記者:進去這些人能勝任工商部門的工作嗎?
陳少青:按照規定來說,是不應該勝任,因為工商局是管理機關,管理就是你在市場上要監管,要執法,很多時候你要是沒收人家東西,你要辦案的,這些人文化水平很低,這些人肯定不勝任工作。
記者:這麼龐大的隊伍怎麼養,你能感覺到你們待遇上的變化嗎?
陳少青:每個月發工資都是很困難的,甚至有一次過年的時候也跟一個信用社來貸款發工資。另外工資很低,工資很低。
記者:怎麼個低法?
陳少青:很多人一個月纔得到一兩百塊錢工資。
記者:實際上局長他要腐敗,他有很多其他途徑,為什麼非得走這條路呢?
陳少青:這個快啊,這個很快啊。這個比如說,他當時是拿我們局裡面的公章,拿人事勞動局招工的表格,拿到家裡去辦。
葉東雄除了撈錢,在爭搶榮譽方面也毫不示弱,他在萬寧市每年黨政評選先進的活動中,總是榜上有名,在1996年還獲得了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為了加大賣官的范圍,葉東雄還開了全國先河,在鄉鎮工商所設立了正副指導員的職務。
記者:這個職位要賣多少錢呢?
陳少青:這個職位少的也有三五千,多的一萬也有。
記者:三五千就能買一個官?
陳少青:對,一個工商所指導員。
記者:當了這個官有什麼好處呢?
陳少青:當這個官可以敲詐老百姓,敲詐經營者,在收費上可以作弊,手中有點權力,以管理為名,跟個體戶要錢。
記者:所以買官的錢最後是老百姓幫他來付?
陳少青:對,買單的還是老百姓。
記者:你們不都要開具罰單,收費都要有登記嗎?
陳少青:他收費很多時候是不開單的。
葉東雄這種暗箱操作的方式引起了群眾的憤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聚集在陳少青家裡商量對策。
陳少青:這是我們家的客廳,我們當時舉報葉東雄的時候,我是工商局的牽頭人,當時我們到2002年體制改革,我們跟葉東雄的矛盾已經激化了,當時很多人都來我們家,叫我寫材料,我們這個客廳裡,晚上經常坐滿了人。很多群眾都集中在我們家裡。一起商量怎麼告,怎麼舉報葉東雄,怎麼上訪,商量對策,所以當時有人說我們家是萬寧市第二工商局的。
然而,由於葉東雄善於疏通上下關系,大多數舉報材料石沈大海,一些匿名舉報材料甚至落到了葉東雄本人的手中。
記者:1998年到2002年那麼長的時間,你一共寫過多少封舉報信?
陳少青:我寫過30來份舉報信。
記者:還有其他的人也寫?
陳少青:還有其他的人也寫,但是到體制改革,2001年底所有的舉報信都是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來寫。
記者:這四年就沒有人動過他嗎,沒有人制止過他嗎,你們的舉報信沒有作用嗎?
陳少青:一般情況下,你舉報他也不理你,但是你如果是舉報多了,或者是直接找上門來了,他恐怕是躲不起來了,他也去查,但他這個去查也是跟葉東雄弄好以後,他去查也是搞假的動作,往往是欺騙你一下,過一段時間也是不了了之,最後也沒有受理,也沒有什麼結果。
記者:這四年葉東雄有什麼變化沒有?
陳少青:你告他,他進人,他也不收斂的,但是你越告好像他那個膽子越大,你告了以後,人家來查,他又沒事了,所以他膽子越來越大。
記者:告了四年的時間,一年動靜沒有,你們為什麼還要堅持告呢?
陳少青:這個問題講起來還是那句老話,就是說發現他這個人太壞了,做腐敗的事太多了,太典型了。
記者:葉東雄知道你在告他嗎?
陳少青:葉東雄真正地知道我在告他,他是從2001年底纔知道。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公開了,特別是我已經公開了。
記者:你是什麼情況下公開的呢?
陳少青:這個是我自己暴露身份出來的。
記者:怎麼暴露呢?
陳少青:因為我們告以後,省工商局也派人來查,查以後但是也是假查,假查我們就主動去找省工商局的人,但是你找到他,你肯定要向他舉報這個材料,另外你要向他反映,跟他面對面地反映情況,你到這個地步了,這些人都是葉東雄的人,他肯定把你這個人告他的情況反饋給葉東雄,在這種情況下就公開了。
葉東雄通過關系知道舉報人的具體名單後,開始使用一些手段來拉攏舉報人,試圖阻止他們采取進一步的行動。陳少青作為舉報行動的牽頭人,自然成為葉東雄重點攻關的對象。
記者:什麼情況下做你的工作,怎麼做你的工作?
陳少青:他知道是我組織群眾起來告他了,2001年年底的時候,他就派人來做我的工作,派他老婆或者派跟我同事比較好的人,或者是他也約我出來喝茶,但是我最後還是不買他的賬。
記者:都跟你怎麼做工作呢?
陳少青:說現在老葉還在有權,你如果是想到工商所去當所長,現在也可以讓你去當。但是這些問題我都不買他的賬。
記者:葉東雄面對面跟你做過工作嗎?
陳少青:葉東雄打過電話。
記者:跟你說什麼呢?
陳少青:就說不要告我了,大家有什麼事情好商量,你告也沒用的。
記者:他為什麼要打電話呢,你剛纔不是說約你喝茶嗎?
陳少青:約我喝茶我不出去,我不肯出去。
記者:你為什麼不去呢?
陳少青:打電話你就應付他一下,但是喝茶這個時候他講你也不聽,另外也防止別人,你是跟他喝茶,他已經約好了害你,也有這種情況,當時我不得不防。
記者:你害怕?
陳少青:我怕,會不會人家早就埋伏在那裡,你一進去人家就打你。
記者:是你過敏吧?
陳少青:不是,我要提高警惕,2001年底,他那個堂弟已經打電話來威脅我,說要打我。另外他那個兒子也在街道上追趕我,這種情況。另外葉東雄也在我們工商局機關乾部大會上說,有些人告,他告不倒我,他越告,我認識的人越多,認識的官越多,在海南你是告不倒我的,有些人最後他告,他的下場會很慘的,你告不倒我,我以後要整死你。
記者:站在另外一個角度講,你這個人也太不給人家面子了,人家來給你做工作,你還不聽,敬酒不吃吃罰酒。
陳少青:他不是給我面子,他是想收買我,收買我的人心,他做這個事的時候是不公道的,他通過個人關系,不是講原則的。工商局這個事情這麼大,不是個人跟個人的問題,是關系到我們這個社會,我們腐敗跟反腐敗的問題,不是個人恩怨問題,可以這樣說。
拉攏失敗後,葉東雄開始了對陳少青報復,2001年底,葉東雄借公務員年終考核的名義,將陳少青評定為『不稱職』。2002年3月25日,葉東雄違反相關規定,以局黨組的名義,將陳少青調到位於邊遠山區的東嶺工商所當副所長,4月3日又無端免去了他副所長職務。
陳少青:東嶺工商所是跟瓊海交界,來回要走60多公裡路,另外工商所又沒有地方住,我家住在萬城,就住在工商局機關裡面。另外這個時候呢,我上班無所謂,白天跑到那邊上班,也可以回來。最怕的怕什麼呢?怕在路途上人家打你。
記者:誰會打你?
陳少青:葉東雄他們家裡的人,都是打電話到我們家裡威脅我的。
記者:怎麼威脅你?
陳少青:打電話來就是說,你再亂講話就把你打死。
記者:你怎麼知道是葉東雄的人?
陳少青:他公開的,葉東雄的堂弟,他也是點名的,公開的,另外他的兒子葉強,他也在馬路上一直追趕我,這也是公開的。
記者:追趕你乾什麼?
陳少青:追趕想打我啊。
由於長時間的舉報沒有取得任何進展,陳少青等十名共產黨員聯合起來,向上級機關提交了退黨申請,希望能引起有關領導的重視。
記者:你們並不是真想退黨?
陳少青:並不是真想退黨。
記者:退黨能解決問題嗎?
陳少青:我當時就有這種想法,這一招肯定是有效的,因為退黨在我們黨的歷史上是很少的。所以我當時感覺到這一招很有效,只能用這一招。結果呢不出我的意料,北京這邊批示回去以後,省裡面也是派工作組,省委組織部、省工商局、還有省紀委都派工作組去查。
記者:這次工作組跟以前有什麼不同?
陳少青:這一次工作組查的時候是公開來查,不是暗中,以前的工作組來查也是偷偷摸摸的,不讓我們這些人見的。
記者:你說他做工作,他一個工作組可以做工作,但是以前那麼多工作組去了他都能做工作嗎,都能做通嗎?
陳少青:做通嘛,因為葉東雄這個人他知道他有問題,他做工作已經走在我們前面了,他的關系是長期以來形成的,他一當局長就把這些關系擺平了。
記者:按你的說法葉東雄收買了來調查他的對象,來查處他的對象,查處一批,賄賂一批,那為什麼那麼多年他的問題一直沒有暴露呢,他有那麼大能量嗎?
陳少青:有能量嘛。這些人肯定跟葉東雄,葉東雄給了一點好處給他們,比如說我們工商局每年都要給他們發獎金,另外有個別的領導要出差,就拿有關的票來我們單位報銷,經費緊張也到我們工商局來要錢。我們職工,工商局的職工工資都發不下來,但是他們這些人還來我們單位要錢。有好處了,他肯定不查,這個事也是公開的,但是暗中送多少錢,這個我們就看不到了,但是省工商局局長馬招德,他對葉東雄為什麼不查呢,他一上任葉東雄已經給錢給他了,他受葉東雄的賄是20多萬。所以從市裡面到省裡面,這些人都跟他在一起,就是查不了。
記者:他能力那麼大,那你有信心告贏?
陳少青:我們相信,就是說我一直認為葉東雄的問題很嚴重,終歸有一天,紙是包不住火的,一定能把他的問題弄出來,我始終相信這一點的。只要是掛著共產黨的招牌,對這些這麼腐敗的人肯定要懲治。
但是,由於葉東雄已經打點好了上層關系,特別是向這次調查組的負責人何煥強行賄六萬元以後,這次的查處行動與前幾次一樣,無功而返。這時候,陳少青的境況也發生了一些改變。
記者:有什麼改變?
陳少青:原來我屢次告他們,當時我們整個萬城都知道這個事,街頭巷尾都議論這個事,就說萬寧工商局有一大幫人在告狀,告葉東雄告到北京那邊,到處都議論這個事。但是工作組來了一批又一批,都走人了,結果都不查,做一般的群眾看到你有希望的時候,很多人也是跟著你走,也敢在你的舉報材料上簽名,但是告來告去又好像你也告不倒他,所以很多人又怕你,很多群眾,你做的材料有時候也沒人敢簽名,或者又不敢接近你,這種情況都有。所以我當時的處境基本上都是比較艱難。
記者:當時處境怎麼艱難?群眾不支持你嗎?
陳少青:我剛纔說我們工商局最多的時候是一千多人,後來那些臨時工出去了就有九百多人,九百多人實質上敢在這個材料上簽名的人纔四十多人。
記者:這四十多人是什麼人呢?
陳少青:這四十多人都是一般的職工。但是他們看到你老是告不倒他,工作組來了又走了,有時候也有點猶豫、動搖。
記者:你不動搖嗎?
陳少青:但是我不動搖。我還是說那句話,這個問題,葉東雄腐敗這麼嚴重,另外這個事情已經轟出去了,整個海南省都知道了,中央也知道這個事,估計肯定會處理這個事,但是時間的問題,另外采取什麼方式的問題。
記者:但是很現實的擺在你面前的是這種力量的對比也是很懸殊的。
陳少青:對,懸殊。但是我們機關裡面,在我們工商局機關,除了那些在體制改革中,被強迫退休的那些老黨員之外,現實的人沒有一個人跟我站在一起的,我走過去沒有人敢跟我講話的。
記者:那你還怎麼工作、還怎麼生活?
陳少青: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記者:對你心理沒有壓力嗎?
陳少青:壓力是有壓力。
記者:你萬一告不倒呢?
陳少青:萬一告不倒,反正我最多就不做這個公務員,我也估計到人家會怎麼弄我,我差一點被省工商局調到海南省西部一個縣——樂東縣,當時我們省工商局那個局長說我這個人,已經宣布名單了,說我是專門鬧事的刁民。
記者:你覺得你不是嗎?
陳少青:我覺得我不是。
記者:那你覺得你是什麼?
陳少青:我是正義的。我沒做什麼壞事,我覺得我做這個事是對社會、對工商局有利的。
記者:你在當時的情況下,你沒有考慮到前途嗎?真的給你調到西部呢?甚至把你開除。
陳少青:真的把我調到西部,我也不去。
記者:那是組織安排,不是你去不去的問題。
陳少青:組織安排,我就不管這個,他要開除就開除了,我當時有這種打算。但是我相信這個問題肯定,最後我的問題組織要出來解決,因為他是一種打擊報復,你雖然表面上說是一個組織決定,但是你這個決定到底有什麼依據,公平不公平,合理不合理,但是他們最後不敢調。
記者:有什麼不敢?
陳少青:就是說沒有什麼依據,我估計還有就是他們作賊心虛,怕這個事情不知道弄到什麼地步,所以他們也不敢下這個手。因為我當時在省裡面鬧得很厲害。
陳少青:這個就是葉東雄當時搞假檔案,我們弄到的他的證據,他是1996、1997年要的人,他就搞成1993、1994、1995年要的人,把這個工齡改成這個時候要的,這些都是,當時我們是通過,他們把這個人員名單公布出來了,我們拿工資表一個一個來對照,把這些名單弄出來的。這裡有葉東雄家裡二十多個人都是假的,這裡
記者:有多少人?
陳少青:葉東雄家裡有二十多個人,這些都是。
陳少青決定尋求媒體的支持,他把葉東雄腐敗的情況反映給了新華社的記者。2002年6月,葉東雄的問題經新華社記者以內參的形式向上反映後,引起了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要求徹底查處萬寧市工商局的腐敗問題。海南省委省政府組織了近40人的工作組進駐萬寧。就在工作組調查葉東雄的同時,2002年10月,陳少青在萬寧工商局附近被三個歹徒突然襲擊,被打成重傷住院治療。
記者:當時什麼情況呢?
陳少青:無緣無故就上來打你,沒有說什麼話,一打兩分鍾就走了。
記者:打什麼地方呢?
陳少青:打在頭上。
記者:拿什麼東西打呢?
陳少青:用拳頭來打,另外也抓起那個沙發凳子一起打過來。
記者:你認識那幾個人嗎?
陳少青:沒有認識,都是年輕人,三個年輕人。
記者:哪些地方受傷?
陳少青:頭部、臉部。
記者:你怎麼知道跟舉報有關系?
陳少青:我感覺到我在萬寧沒有跟什麼人有個別的恩怨,從來沒有這個事,就是因為舉報以後,這段時間纔發生這個事。雖然凶手也沒有抓到,但是另外還有一些預兆,因為在體改中葉東雄的堂弟也打電話威脅過我。
記者:當時你報案了嗎?
陳少青:這個我也報案,但是我也打電話給當時工作組的組長、省紀委的領導,公安局也派人來,當時我是舉報人,他們接到這個事以後,也是很怕的,怕我出了大事,他們也不得了了。所以公安局、派出所都來了人,來了現場。
記者:有結果嗎?
陳少青:但是後來我到醫院的時候,住了幾天院,公安局也來查這個案件,按照表面上他們很重視這個案件,但是後來我提供了很多線索,他們也沒有查,結果這個案件也就不了了之。
記者:在這個過程當中,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沒有勸你住手嗎?
陳少青:也有人勸,比如說人家打電話到我們家裡,我老婆接電話,或者是葉東雄老婆打電話跟我老婆講,講這個事,或者葉東雄也叫社會上的人來我們家裡,在我們家裡陽臺上威脅,說你老陳再乾這個事我們就不客氣了,要把你全家人怎麼怎麼弄。我老婆、我兒子也是說,叫我不要搞這個事了,不要再弄這個事了。就說弄這個事對我也沒有好處,他們都這樣認為,反而給家庭帶來這麼多麻煩。
記者:但是這些對你不起作用嗎?
陳少青:整天要擔心害怕。這些他們勸我是沒有效的,我要做的事我一直做下去,我認准的事我一直做下去。
記者:你認准什麼呢?
陳少青:我認准的就是這一回我能夠把葉東雄告倒,另外我感覺到葉東雄這麼腐敗、這麼多問題,一定要把他告倒。
陳少青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工作組經過半年的調查,查出一宗全國最大的假人事檔案案,查出葉東雄買官賣官,收受31位股所長大量錢物的事實;查出萬寧市工商局22個基層工商所存在大量的嚴重問題。與此同時,辦案人員通過葉東雄案件順藤摸瓜,查出了海南省工商局局長馬招德買官賣官的連環行賄案,這起案件還涉及了海南省18個市縣工商局中的8位局長。但是,陳少青的境況並沒有因為案件的偵破而改變。
記者:你現在的境況到底是什麼樣的境況?
陳少青:我現在的境況就是說,工作環境很不好,我周圍,我這個氛圍,在工商局有一班人恨我,有一部分人怕我,就是說你乾這個事,你成為一個焦點人物,目標很大,人家心裡對你有看法以後,不想跟你接觸了,這是一種情況。另外一種情況就是說,也有一部分人心裡同情,就說你做這個事也是正確的,對社會有好處的,但是葉東雄的腐敗勢力在萬寧工商局還是比較有來頭,所以他們這幫人也不敢公開跟你接觸,但是心裡同情你,這種情況也有。
記者:那怎麼辦呢,也不能因為你這件事情,你現在的困境,把萬寧工商局的人都給換了吧?
陳少青:對呀,但是我也提出想調走,我想調出萬寧工商局,但是調動的事現在還沒有解決,因為我在這個環境不行,我想調出萬寧工商局。
記者:你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陳少青:我想通過把這個情況反映到領導那邊,就是說我在這個地方確實是很難工作下去了,引起領導的重視,按照有關規定,我想也是應該調了。
記者:你後悔告狀嗎?
陳少青:我沒有。
記者:但是你現實的問題是你怎麼工作,怎麼繼續在萬寧工商局生活?
陳少青:我在萬寧工商局生活,現在領導公開的他也不敢對我怎麼樣,但是我怕是怕什麼呢,怕有人在暗中搞我,叫那些黑社會這些人,三更半夜來弄你,我怕是怕這個。
記者:如果我是領導,你現在告狀的名氣那麼大,我也會擔心你。
陳少青:你擔心,但是你不做什麼壞事我也不告你,我不是隨便亂來的。
記者:作為領導來說,希望部下把精力花在工作上,花在支持他工作上,也許不是監督他。
陳少青:工作上我也會支持他,他做好的我也會支持他,但是他做的不對的情況下,我要選擇一種方式,一般情況下你也不要告,可以給他提出來,讓他改變這種情況,但是如果你確實有嚴重的問題還是會舉報你。
記者:是真心想辭職嗎?
陳少青:當時那種處境下也想。
記者:辭職還不容易嗎,我走了就行了。
陳少青:走不能隨便這樣無緣無故地走,也要討個說法。
記者:你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大家,你的境況,來引起大家再一次注意?
陳少青:對,這個也是一方面。
記者:並不是真的想辭職?
陳少青:當時也不是真的想辭職。
記者:如果人家真的批了呢?
陳少青:我就諒他們不敢批,也是一種方式,引起組織上的重視。當時我老婆也這樣說,我朋友也這樣說,就說你如果是真的辭職了,人家就批了,那就麻煩了,那你就沒有工作了,但是我做最壞的估計,如果他們真的批了,我也不怕,我也可以回家種田,或者帶老婆小孩子打工。
記者:可不可以這麼說,你現在做的一件事情是違背自己心願在做?
陳少青:對。可以這樣說。
記者:那我們怎麼知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不可以直接說,我現在不想辭職,我只是說我的待遇不公。
陳少青:因為一個公務員辭職,由於反腐敗斗爭辭職以後,往往會引起有關部門的注意,這是一種方式,喚醒人們或者是有關部門對舉報人一種同情,對正義行動的支持和保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