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訴人建議判處高勇死刑的那一刻,高勇努力維持着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他開始請求免於一死。
這是4月13日至15日四川省內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公審高勇期間,讓旁聽者難忘的一幕。曾任四川省成都市市委常委、宣傳部長的高勇,因受賄等罪行,已經走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高勇生於1965年,31歲成爲副廳級幹部,35歲升爲正廳級,一度“星”光耀眼。但是這顆“星”的暗淡也來勢突然。坐在被告席上的他,不過40歲。這顆政壇“流星”躥升和滑落的軌跡,引人深思。
如日中天的年輕政壇明星
按照幹部管理的有關規定,大學畢業生進機關當公務員,一年見習期滿轉正後才能任科員,而由科員到副主任科員、主任科員、副處、正處、副廳,每級至少都要2年~3年。一般的大學畢業生,至少需要14年~18年時間,纔有可能擔任副廳級幹部。
但高勇在大學畢業後一年時間裏,就實現了從科員到副科長、再到科長的“三級跳”,並在9年時間內升到副廳級。這9年,高勇還從本科生成爲一名博士生。年輕、高學歷、高職位,在四川省,他一度被看作是“如日中天”的人物。
1996年7月,高勇博士畢業後,擔任涼山彝族自治州副州長,主管經濟工作,任職3年。他進行了一系列被稱作“涼山現象”的資本運作和資產重組,並引資4800萬元。在資本市場上展現出能力,高勇被中國證監會看中。1999年~2002年,他的任職經歷,主要是在中國證監會成都證管辦和貴陽特派辦。
截至目前,高勇被查實的受賄案底,多和他在資本市場上運作的經歷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案發“世紀中天”
2004年,已被貴州省遵義市檢察院逮捕的上市公司“世紀中天”老闆劉志遠,向辦案機關提出要面見中紀委領導。獲准後,劉志遠舉報高勇曾向他索賄120萬元。經調查,舉報情況屬實。
此次接受審判,高勇說,想不到“世紀中天”的案子把他給帶了出來。
檢察機關指控,1996年~2004年間,高勇利用職務之便,受賄共計1113萬餘元,另有930多萬元不能說明合法來源。
收的錢是受到各方壓力讓步後的感謝費
高勇初嘗資本市場的“甜頭”,是在涼山州工作期間。他作爲副州長,有招商引資的任務。通過他的邀請,四川立信投資公司前來考察了涼山州的西昌電力公司,認爲條件不錯,就收購了這個公司,並私下塞給高勇122萬元。
到證監繫統工作後,高勇結交了一批上市公司老總,把錢放進自己腰包的次數不斷增加。例如他利用職務之便爲託普集團牟利,總計收受人民幣約83.64萬元。這筆錢以廣告、服務諮詢費形式打到一家廣告公司,然後再轉給高勇控制的一個公司。
高勇在法庭上爲自己的行爲進行了辯解,說當時接中國證監會的通知,四川的託普集團要增發新股,自己受命去檢查公司是否符合條件,查出12個問題,因此認爲增發新股的條件不成熟。工作認真反而給自己帶來了壓力,託普集團的老總宋如華使勁“公關”,四川省的一些幹部也打來電話,要求支持四川的企業;中國證監會也有幹部暗示他給託普集團放行。高“被迫讓步”。託普集團成功增發新股,又從股市拿到了十幾億元,於是給了高勇一些錢作爲感謝。
其中有一種“別緻”的感謝方式:高勇把自己寫作的《資本經營與操作》等專著賣給託普集團,換回上萬元。後來接受其他公司的賄賂時,高勇也使用過這一招。
有一種力量推着地方證監官員同流合污
四川證券界的一名人士告訴記者,高勇在證監繫統工作期間,之所以能夠大量接受賄賂,與當時證監繫統的權力太大有關。例如在高勇任證監會貴陽特派辦主任時,特派辦對上市公司的審覈意見,有很重的分量,所以上市公司就會往高勇身上“投資”,刻意拉攏他。
這名人士還指出,一些地方政府出於追求政績等目的,想增加本地的上市公司,保護本地的上市公司,也會“威逼利誘”地方證監機構違法違規,比如高勇就碰到地方上一些幹部爲託普集團說情等現象,這種力量也推動着證監官員去同流合污。
“一句話,證券業當時的環境給高勇犯罪提供了便利條件。”這位人士說,“但是從2000年以來,中國證券市場的建設日趨規範,不斷在削減管理者的權力,違法操作的空間越來越小”。
他舉例說,過去,上市實行指標制,限定一個省一年的上市公司數量。因爲想上市的公司多,但指標供不應求,地方政府和證監機構權力就很大,公司都想巴結地方政府和證監機構的官員。現在,上市改爲保薦人制,只要公司符合上市要求,且有證券公司做保薦人就可以了,地方政府和證監機構過去擁有的壟斷性資源大部分消失,權力大減,企業行賄的熱情也就不高了。
想和劉方仁拉關係,放行上市公司虛假年報
2000年11月,高勇離開中國證監會成都證管辦,來到中國證監會貴陽特派辦,任黨委書記、主任。在他的主持下,貴陽特派辦完成了對上市公司“世紀中天”擬購入資產評估報告的審覈,公司老總劉志遠對報告的數據不滿意,他請高勇按他的要求修改數據,高勇見他的要求與實際相差太遠,沒有答應。
劉志遠不死心,找到一名叫易陽的女子,後者是當時貴州省委書記劉方仁的兒媳。易陽以劉方仁的名義讓高勇幫忙,高勇也樂於借這種機會和劉方仁拉近關係。“世紀中天”的虛假年報因此順利出籠,騙走了不少股民的錢。事後,劉志遠送給高勇120萬元。
2003年,劉志遠因涉嫌行賄被捕,接着劉方仁也落網,此時已經在成都擔任市委宣傳部長的高勇,不斷給易陽打電話探聽消息。記者當時在採訪工作中,與高勇有過接觸,感覺他正當壯年,卻雙眼無神,舉止也不從容,做事有點慌張。
做事有強烈功利目的的“政治投機者”
一名熟悉高勇的幹部說,高勇做事帶有強烈的功利目的,做事和自己的榮譽、升遷緊緊相聯。
據這名幹部講,高勇的工作彙報材料特別多,每天向領導上報的文件少則五六份,多則七八份,都是關於他分管工作的各種請示。他的目的,就是表示自己每天都在辛苦地做事情,同時對領導很尊重,想贏得領導的重用。“他就是看陰暗面看多了,相信了那些東西,認爲把個人情感聯絡好了,啥事都有自己的好處,因此就把所有的功夫都用在這上面,從而走入歧途”。
另一名知情人,對高勇強烈的功利行爲這樣概括:對有權者努力討好,對無權者不感興趣。
四川《廉政瞭望》雜誌刊出的一篇評論文章,則直接稱高勇爲“政治投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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