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後,日本在中國的真實存在
究竟有多少中國女人和資生堂發生過聯繫?這個數字無法統計
8月28日晚,北京萬壽路的一家酒樓。
練習合氣道的約30箇中國青年,在這裏送別日本老師石井義基。包括10歲的小孩子在內,每一箇中國人都上去敬酒,還把京劇臉譜等禮物送給日本人。他們感謝老師一年來的執教。
55歲的石井是日本合氣道平祥塾派來的老師,教學非常認真。他與中國學生一起擦地板,自己疊道服,這些,都不像一些中國老師——他們只要求學生做,而自己在一邊看着。
石井眼眶紅了,“今天最高興。”他用不熟練的中國話說。
接替石井的新老師是27歲的湯淺,學電子工程的日本人,自願辭去工作來華教合氣道。他有些靦腆,但很快便與中國年輕人打打鬧鬧,孩子一般摟抱着翻滾在餐廳的地板上。
石井給每一箇中國學生都照了相,印成明信片,在背面用漢字寫上他一年來在中國的感受,一一發送給中國學生。中國人也很感動,與日本人擁抱,一遍又一遍。
在此刻,他們似乎忘記了一切。
“歷史”是提得最多的一個詞
但或許,忘卻僅是此時此刻。記憶深處有一些東西,還蛇一樣盤繞着。
6月5日下午3點半,太陽曬得人的皮膚有些痛。烈日下的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內,參觀者排着長龍在無語地移行。這個地方,記者11年前來過一次,11年過去了,時間好像沒有走動。
記者右側的一對老夫婦正在喝水。老婆婆對老爺爺說:“造孽喲,日本人造孽喲,殺了這麼多人,太壞了。”
這種情緒已深浸在南京的血脈中。南京師範大學南京大屠殺研究中心主任張連紅告訴《瞭望東方週刊》,日本帶給這座古城更多的,是歷史的痛苦記憶。
和11年前相比,大屠殺紀念館裏還多了一些旨在“強化記憶”的東西,比如進門處是一口大大的“警鐘”,比如那條“歷史證人的腳印”鋪設而成的銅版路。大大小小的222個大屠殺倖存者腳印中,記者找到了印着“朱秀英”名字的那一雙腳印。
大凡南京人都知道七家灣,據說這個地方是因爲當年經過日軍屠殺後,只剩下七家人而得名。朱秀英老人就住在這裏的踹布坊。轉了幾個小巷子後,在公共廁所後面的一所平房裏,記者找到了她。
儘管幾十年過去了,那段經歷從朱秀英的口裏講出來,似乎仍發生在昨天一樣。“爲了避難,我那時躲在一個親戚家裏,幫着看看小孩。有一天,我正在搖着搖籃裏的孩子,突然進來一個留着大鬍子的日本兵,他一邊笑着一邊把我往牀上拖。”
這段經歷,朱秀英原本沒有對丈夫和孩子們說起,只是最近幾年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尋找倖存者時,家人才逐步知道這些內情。
中國文化部前部長、作家王蒙有很多日本朋友,也多次去過日本。他每次赴日,都會覺得“又親切,又淒涼,又黯淡,又遙遠,又嚴峻,又悲傷:以爲早已過了,卻原來仍然是心裏的一個大疙瘩,也許還是一塊病”。
“大疙瘩”不僅僅留在老人心裏。南京人施小姐的祖父死於日本人刀下。她至今不買日貨,不與日本人說話。另外一位南京人,做新聞工作的25歲小昭,在編輯涉日稿件時,每次都要自作主張加上一段日本人屠殺中國人的背景文字。
從未見過日本兵的34歲黃女士奇怪的是,有時會在夢中,被日本人追得喘不過氣來,便驚醒了。而她七歲的兒子,有一天,在無人指點的情況下,自己捉筆畫出了日本兵被捉住、中國軍隊與日本軍隊作戰的圖畫。
“和日本人一起工作不談國事”
“我們和日本人在一起工作從來‘不談國事’,因爲我們知道雙方都仇視對方,日本人看不起中國人,中國人仇恨日本人。”上海一家國際貨運代理公司職員陳巍表示。
“和日本人做生意,最難的就是質量的要求和把握,如我出口傢俱時,日本客戶檢查一個小茶几,會首先爬到茶几下面,看面板反面的油漆是否均勻、是否光亮。”上海日和日用品有限公司總經理高曉峯告訴《瞭望東方週刊》,他1993年從上海外國語大學日語系畢業後,就一直和日本人打交道。
高曉峯說,日本人總是把最好的商品提供給自己的國民,哪怕是一把用不了多久的梳子。
雖然只談工作,但是衝突也時有發生,“僅僅因爲中方人員對日方所談技術不是很瞭解,日方就嘲笑中方人員是賣饅頭的,什麼都不懂。”日語翻譯韓煒氣憤地說。日語專業的他,畢業後就進入上海這家大型日資企業的技術部擔任日語翻譯。
韓煒說,由於中日雙方在技術水平方面存在差距,中方對其中的一些技術知識不瞭解,技術交流不歡而散的情況十分多,日本人的不屑與蔑視十分常見,覺得很壓抑的他後來跳到了另一家小日資公司。
在日本公司的人更要自強,要重視技術的學習,只有中國真正的強大起來,日本纔會瞧得起中國。這是韓煒的體會。
日本人古屋敷久是一家在華日資企業的普通職員,來中國已經四年了,看起來和中國人沒有什麼區別。他說,其實不是看不起中國人,主要是一些中國人不團結,做事情重私利,不把中國當自己的國家,而且很多時候,喜歡想當然,不太踏實。
對中日未來戰爭的憂慮
在部分中國人中間,還存在對未來中日再次爆發戰爭的擔心。
“目前和平發展是主題,但是戰爭的威脅並不是沒有。”中國抗日戰爭史學會副祕書長、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抗日戰爭研究》雜誌執行主編榮維木告訴《瞭望東方週刊》。
他表示,日本右翼勢力擡頭,實質就是軍國主義復活,政府右傾保守化嚴重,如果沒有得到足夠的認識和批評,就有發生戰爭的可能。
中國未來研究會軍事分會負責人劉勝俊大尉也有同感,他對記者說:“雖然中國執行和平的外交政策,但是日美防衛政策一直把我國臺灣當作它們的‘保護對象’,其實就是變相的侵略,中國必然會進行防禦,因此中日或會有一戰。”
中國人民大學東亞問題研究所所長黃大慧博士表示,日本人認爲抗日戰爭,是美國人打敗他們,而不是中國人,從心底裏佩服美國,並一直學習美國。中日之間的爭端主要集中在歷史問題、領土、能源、貿易摩擦等方面。
“未來中日之戰,不會是像抗日戰爭那樣的傳統戰爭。”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顧曉鳴告訴本刊記者,他表示,日本正在實行全宇宙戰略,自衛隊也試圖躋身國際警察,日本正是想在世界各地佈局中超過中國,並會派生在軍事、經濟、外交謀略之上,與中國不斷髮生摩擦,達到不打中國而勝過中國。
另一種記憶
不過,關於歷史,也還有另一種記憶。這種記憶促生了中日未來“非戰”的想像。
上海財經大學歷史研究所所長盛邦和教授,出生在新中國成立之初。在他的記憶裏,小時候,毛主席就倡導與日本建交;青年時代,鄧小平提出改革開放,他見識了日本新幹線,意識到新幹線所代表的現代化就是中國的發展目標。
就這樣,盛邦和的年輕歲月在中日友好以及向日本學習現代化的氛圍中度過。因此,他骨子裏沒有一點“反日情緒”。
“我1972年就開始學習日語了。”盛邦和對《瞭望東方週刊》說,“當時我是一個理想青年,認爲中國要想擺脫百年恥辱,就必須學習日本現代化的經驗。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理由,讓我從此與日本結下了不解之緣。”
於是,這個華東師範大學第一批文科博士,決然地放棄了由世界銀行資助去英國深造的機會,1985年去了日本東京大學。
像盛邦和這樣“以日爲師”或者深懷對日好感的人,在中國還有很多。
許多中國人仍然記得山口百惠,說起她來嘖嘖不忘。她曾經是無數中國人的偶像。高倉健則改變了一代中國男女對“男子漢”標準的看法。現在,一些成功的中國男演員身上,依稀還有高倉健的影子。
中國不少電影導演,都深受黑澤明的影響。張藝謀說:“黑澤明使我明白,當走向外面世界時,要保持自己的性格和風格。”張本人的作品如《英雄》,連一些構圖細節,都很像是黑澤明的《影子武士》。
另一位導演王小帥,看了日本電影后受到震驚。他說,那是惟一能被東方人理解的電影。他因此改變了導演風格。
至於年輕一代中國人,閱讀村上春樹成長起來的,實在太多了。這本書也被一些中產階級當作生活指南,不僅僅《挪威的森林》一直處於暢銷之中,只要村上一有新著出版,便會以最快的速度翻譯過來,擺上了大書店最醒目的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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