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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醫藥回扣，反腐鬥士肖醫生憤慨不已
原本擔任醫院外科主任的他，有着一份收入穩定豐厚的工作；卻看不慣貧困患者的辛苦錢被醫藥回扣鏈吞噬。在人性與利益的激烈碰撞下，他選擇了向有關部門舉報自己醫院的回扣黑幕，這就是後來震驚全國的四川開江醫藥回扣案，他也成了全國第一個以實名舉報醫藥回扣黑幕的醫生。
然而，這名反腐鬥士卻遭到“排擠”，同事不願意和他一起做手術，高才生女兒研究生畢業找工作也受到影響，病痛纏身的老母親不敢進醫院治療……無奈之下，他遠走他鄉，去山東打工。7月下旬，記者來到山東濟寧，獨家對話這位中國醫療界第一反腐鬥士——肖啓偉。
生存現狀·反腐鬥士異鄉受歡迎
7月25日，濟寧城西的民營醫院——山東衆和醫院，這是一家建院4年的股份制醫院。走進這家醫院大廳，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大廳牆上的這行字：“爲國分憂，爲民解難，爲職工着想。”下面提示“2006年3月25日，衛生部長高強同志接見衆和醫院院長王傳臺和醫務總監肖啓偉時的談話”。
在該院行政辦公樓，身着白色襯衣黑色長褲、高高瘦瘦的肖啓偉進入了記者視線。“我在這邊挺好的，大家都很尊重我。”老肖對自己的“出走”覺得“很值”。今年3月1日他抵達濟寧時，受到了衆和醫院的熱烈歡迎。院長王傳臺早早給老肖在醫院附近租了房子，考慮到南北飲食習慣的差異，他還吩咐食堂廚師給老肖做四川口味的飯菜。由於老肖爲人正直隨和、業務能力強，讓同事非常欽佩，很快成了單位的“名人”，也順利融入了這個陌生的環境。一些同事下班後還邀請老肖逛街，以消磨時光。
王傳臺告訴記者，他正是因爲佩服老肖的“揭黑”勇氣才邀請他過來的。“我不怕他是‘老虎’，因爲我們醫院沒有醫藥回扣問題。”王傳臺介紹，他們醫院有100多名職工，去年的收入達到900萬元，其中醫藥收入正逐年下降，如今只佔總收入的20%左右，而公立醫院的比例高達60%左右。“我們主要靠減少成本，達到收支平衡。”王傳臺自豪地說。
心路歷程·從優扣到回扣的歷程
肖啓偉的老家四川開江縣距成都約600公里，是個省級貧困縣。上世紀70年代初，肖啓偉是開江縣農村的一名“赤腳醫生”。從醫35年來，他邊學習邊實踐，逐漸成了開江縣人民醫院外科醫生中的骨幹，並被任命爲外一科主任。
老肖介紹，1993年醫療領域出現了一個新名詞——優扣。“優扣是指，醫院在醫藥公司購買藥品，公司可以給醫院提成20%到30%。”老肖解釋，當時按照規定，優扣應該是交給醫院的財務，但院長一般只向財務上繳10%，剩餘的優扣則被院長侵吞。但那個時候只有院長一個人得了回扣，所以藥價雖然被提高了，但老百姓還承受得起。
1997年以後，情況發生了改變，很多藥販子進入醫院，與醫生直接接觸，這時得回扣的人除了院長，還有分管院長、藥劑科主任、藥房工作人員、醫生等，於是藥價越來越虛高。
1998年，開江縣人民醫院來了一位新院長，新院長在開中層幹部會議時提出“新思路”：知識分子待遇很低，只有搞藥品回扣才能提高廣大知識分子的待遇。對當時新院長的這番講話，老肖也覺得合情合理。 “當時我也在科室和大家一起開回扣藥，心安理得地拿回扣。”老肖回憶道。
“8年舉報使我成了另類”
1998年，老肖發現病人對回扣藥的反應很強烈，由於縣醫院的病人大多來自農村，是通過賣豬、賣牛來籌集醫藥費的，可賣一頭豬還不夠買一張處方的藥，老百姓就罵醫院，說醫院敲竹槓。“我也是農村的，我對農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同情。”老肖低頭說道。
當時，縣醫院開的處方出現了大量外流。“病人不在縣醫院拿藥。”處方包含了醫生的勞動成果、技術含量，處方外流等於醫生在爲外面的藥房服務。“當時我認爲，從我們醫生的角度來說很不划算，而且醫院的門診病人大量減少。”
1998年到2005年，肖啓偉開始了8年舉報之路。這8年，老肖生活在苦悶與孤獨之中。1998年1月，肖啓偉匿名舉報了開江醫療界的回扣問題。四川省衛生廳一名紀檢書記來開江調查，可最後卻不了了之。
2002年底，外一科春節聚餐時，肖啓偉當着院領導和全科職工的面，宣佈要使外一科成爲無回扣科室，並制訂了具體而嚴厲的處罰措施。“但是，這件事沒有得到他們的支持，一職工當場說要把我這個主任‘拉下馬’”。 2003年老肖又匿名舉報醫院回扣黑幕，但舉報的材料全部落入院長之手。有關負責人在大會小會上對他進行不點名的批評，使他的處境越來越孤立。
2004年，《中國共產黨黨員權力保護條例》出臺，規定凡是黨員實名舉報的情況，組織上必須去調查並給予回覆。 2004年11月，肖啓偉開始實名舉報醫藥回扣，並出示第一手證據，引起了四川省委書記張學忠的高度重視。四川省紀委、省衛生廳等部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終於着手調查此事。2005年3月，達州市檢察院和市紀委對縣衛生局局長、縣醫院院長等人立案審查。四川省的醫療反腐風暴從達州開始，席捲了成都、資陽、自貢、遂寧等市州，128人被查辦，涉案金額近千萬元，一批醫院院長、處長、科長落馬。
揭祕醫療反腐第一人內退背後
2005年8月，達州市有關領導找肖啓偉談話，雖肯定了他的舉報行爲，但也婉轉地希望他不要越級反映或與新聞媒體接觸，最好可以辦理內退。
2005年9月5號，中央電視臺《社會紀錄》播出了對肖啓偉舉報醫藥回扣，備受壓力的報道。節目結束剛剛五分鐘，一個從山東打來的長途電話讓肖啓偉決定遠離家鄉外出打工。
今年7月25日，王傳臺告訴記者：“我看完電視後，心情十萬激動，5分鐘後我通過114查詢找到了肖醫生，我說，‘我被你的英雄壯舉所感動，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非常歡迎你到我們濟寧工作’。”
在肖啓偉離開後，有媒體稱他“被迫內退，遠走山東”，但這種說法開江縣衛生系統不予認同。當地官員表示：醫院是一直挽留他的，縣裏也做了許多工作，甚至提出給他一間獨門獨戶的房子，私人開業，是肖啓偉自己拒絕了。
老肖向記者介紹了出走背後的一些“內情”，當時，達州的一位領導找他“談話”，說“目前的情況是這樣了，你就內退吧”，當聽到這句話時，“知趣”的老肖決定了離開。“我怎麼想走啊，家裏還有一個90歲的老母親臥病在牀呢！”對於重孝道的老肖來說，遠走山東的決定讓他很痛苦。
舉報醫藥黑幕的事也牽連了肖啓偉的家人，老肖的女兒從某知名政法大學碩士畢業，去成都某大型企業應聘時，負責人本對她非常欣賞，但後來得知她是肖啓偉的女兒後，最終沒有錄用她。後來老肖的女兒去了深圳一家公司。
分析根源·衛生部長“問計”肖啓偉
“我從來沒想到自己能見到國家衛生部長，聽說能見高部長，我心情很激動。我認爲自己有責任把醫藥腐敗的問題揭示出來，讓衛生部長能夠更清楚地瞭解內幕，便於處理此事。”老肖回憶起當時見衛生部長高強的情景，仍然激動不已。
“高部長對我做了肯定，他說肖醫生，你堅持舉報藥品回扣這麼多年，做得好。這句話我記得很清楚，我就感到我這些年的舉報，值！ ”數小時的“交心”談話中，衛生部長高強詢問了肖啓偉對醫藥腐敗的根源以及如何根治等問題的看法。
“我一直強調的是，不要單純把矛頭只指向我們的醫生和醫院，這是個體制問題。”老肖認爲，現今我國的醫療市場仍是無序的，醫療市場化的道路還不通暢。醫藥黑幕的根源是醫療的壟斷性過高，中國95%的醫院是公立醫院，這類醫院有優惠的國家政策、雄厚的資金、技術等資源，而國家對於民營醫院的政策不夠傾斜，導致這兩類醫院競爭缺乏公平性，因此使得公立醫院在服務質量、醫藥價格等問題上成了“一言堂”。而公立醫院與背後的官員、醫藥監督部門、物價審覈部門、藥廠、藥品招商部門組成了一個利益共同體，相比之下，老百姓成了弱勢羣體。
“法制建設的不健全，也是導致醫藥回扣盛行的原因之一。”老肖遺憾地搖頭說道，“雖然現在認定醫療回扣也是種商業賄賂，但對於犯罪的事業單位醫生該如何處罰，法律沒有明確規定，所以就拿不準。一些職能部門不能依法辦案，而舉報制度的系統化、法律化也不夠。”
·獨家對話·
“胡衛民是我心中的英雄！”
肖啓偉告訴記者，湖南婁底的“爲民”醫生胡衛民是他欽佩的英雄。他看了揭黑醫生胡衛民的有關報道後，深深地被感動了。同時，他也爲胡衛民的生存狀況感到擔憂。“我一直想跟他聯繫，交個朋友。”老肖袒露心聲,“不過他還沒把這個事情做到底，不能算成功！”老肖表示，雖然胡衛民進行了舉報，但該事件並沒有完全被揭露，有關部門的查處力度也不夠。
王傳臺表示，他希望能與胡衛民聯繫。如果胡衛民的醫學研究與該院定位相符，他有意邀請他來山東，一起爲中國的醫療事業作貢獻。
“鬥士”委託本報尋根
在採訪即將結束時，肖啓偉向本報提出一個“尋根”請求。老肖說，在數百年前“湖廣填四川”時，他的祖輩肖新貴等九兄弟，從湖南一個名叫高階堰的地方遷到了開江縣。後來因老家有些田產需要變賣，肖新貴回到湖南，但此後便音訊全無。
至今，他們肖家已在開江縣繁衍了十輩，族人達到300多人。“我媽媽90歲了，她一直想回湖南老家看看！但我找尋了多年，仍未找到‘高階堰’這個地方。”老肖表示，希望法制週報能幫自己母親完成這個願望，讓她了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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