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招牌,沒有辦公房,沒有前臺招待,沒有看管護衛,只有山高水長、怪石嶙峋、幽深靜謐的森林和溪流——四川省寶興縣川西國際狩獵場顛覆了人們心目中對於“狩獵場”的傳統想象。
事實上,自從中國開始允許進行國際狩獵以來,這種用槍彈消滅野生動物的休閒方式始終保持着特有的“神祕性”,甚至長期以來都不爲公衆所知。直到最近國家林業局準備對國際狩獵權進行公開拍賣、從而引起輿論高度關注之後,人們才知道,這種另類休閒方式,在中國其實已經存在了20餘年。
對於川西國際狩獵場所在的寶興縣而言,大熊貓無疑是它最大的驕傲。全世界第一隻大熊貓便發現於此。建國後,我國共向美國、原蘇聯、日本、朝鮮等國贈送大熊貓23只,其中17只出自寶興。因此,寶興被人稱爲“大熊貓的故鄉”。
除了大熊貓外,這片土地上還生活着金絲猴、羚牛和白脣鹿等另外幾種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而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羚牛,正是川西國際狩獵場爲那些跋山涉水來到這裏的國際獵人所提供的最主要獵捕對象。
作爲四川省僅有的兩個經過國家林業局批准的國際狩獵場之一,川西國際狩獵場已經存在了13年。然而,只有高華康一人才完整地體會到了這個狩獵場的存在。他是這個狩獵場最直接的、甚至於是惟一的“經營者”。
“分裂”的野保股長
高華康的身份看起來有點“分裂”:他的職務是寶興縣林業局野生動物保護股股長、一級警督。一方面,他擔負着寶興縣野生動物的保護工作,而另一方面,幾乎每年,他都要陪同一到兩批國外來的客人,領着僱來的民工,荷槍實彈、舟車勞頓地闖進山林,獵捕那些他呵護之下的生靈。
通常每年的3-7月是山林中的禁獵期。而到了秋季,高華康就可能會接到從成都打來的電話,通知他開上局裏的越野車,去成都的機場接人。
2005年10月底,高華康就這樣從成都接回了一對60歲上下的美國夫婦和陪同翻譯。而陪同他們的省林業廳工作人員則交給他兩件武器,一枝獵槍,一副弩箭——平時,高華康總是要千方百計從自己的轄區裏找出比這差得多的土製獵槍,然後恨恨地將它們銷燬,而現在,他需要小心翼翼地保管好這兩件價值上萬元的危險武器,照顧好兩個外來的客人,還要花錢僱上四五個吃苦耐勞的民工,肩拉背扛、翻山越嶺,把這些經驗豐富、槍法如神的獵手領到他的保護對象們面前。
從成都往西南方向,經成雅高速公路140公里到雅安,再轉向西北,沿210省道行78公里,就到了寶興。隨後,越野車還要沿着崎嶇蜿蜒、顛簸狹窄的石子山路走上28公里,那便是川西國際狩獵場的邊緣。
一份介紹材料稱,川西國際狩獵場位於寶興縣永富鄉境內,距縣城28公里,面積330平方公里。區內含撲雞溝、巴斯溝、出居溝等10餘條深谷大溝,有海拔5380米的全縣最高峯石喇嘛,可狩獵動物有羚牛、野豬等10多種大型動物和數十種小動物。
過去9年裏,來自美國、西班牙的10多名國際狩獵者,就是這樣走近了川西國際狩獵場。從獵手們和高華康握手開始,他們的一應開銷就全部由高華康負責,車輛、僱用民工、飲水、乾糧、帳篷、蔬菜甚至咖啡,都由高華康採辦安排。
只有高華康、狩獵者和翻譯可以進山打獵。國際獵手們到寶興的目標絕大部分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羚牛,在寶興的現存數量約爲300頭。
“神祕”的狩獵之旅
獵捕羚牛,主要依靠掌握羚牛特殊的生活規律。就和雞往往要吃一些沙石以助消化一樣,羚牛也需要經常吃一種當地人稱爲“牛井”的特殊物質,這種帶有鹹味的東西在山林中並不常見,有經驗的獵人知道哪裏有這種“牛井”,只要在這裏守候,總會見到成羣的羚牛來“消食”,這裏纔是真正的狩獵點。
從宿營點出發走到狩獵點,往往需要一兩個小時。來捕羚牛的獵手年齡一般都在60歲上下,在山路間卻能行走如飛,他們往往經驗豐富,能夠準確地辨識出“牛井”、羚牛的糞便新鮮程度,判斷準確的狩獵地點。
羚牛往往成羣結隊地出現,多的一羣有六七十頭,少的也有二三十頭。但是,按照狩獵的規則,獵手們只能獵殺老弱病殘公的獵物。這時候,獵手們就需要藉助隨身攜帶的望遠鏡進行觀察,找出自己的目標。
“獵手都很尊重我們,他們也害怕打錯目標,所以他們發現牛羣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我們可以打哪一頭。”
“羚牛經常打架,一羣羚牛中,如果發現牛角缺損比較多的,往往年齡就比較大。皮毛看上去很髒的,往往就是病牛,公羚牛的毛色發紅,體形比較大,而母羚牛則毛色發灰,顏色比較淡。”這些都是高華康總結出來的辨別獵捕目標的經驗。
通常高華康要在望遠鏡裏看很久,纔會確定目標,然後告訴翻譯,確定翻譯辨別清楚之後,再讓他告訴獵手,找準目標,準備射擊。
獵手們一般都裝備精良,槍是那種可以摺疊的獵槍,子彈約有10釐米長,類似於機槍子彈,配有高精度的瞄準鏡,射程能夠達到2000米,高華康說:“這種槍,別說那些獵手了,就是你也可以打得準。”
獵手們對自己的槍彈和技術都很有信心。幾百公斤一頭的羚牛,只要一槍就可以斃命,很少會有打兩槍的。
“如果運氣好,當天就可以打到,第2天就可以走。”高華康陪同的獵手中,最快的是兩天就得手下山,最長的一次則在山裏呆了一個星期,但總之,獵手們不會空手而回。
打到獵物,對於獵手們來說,只是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工作。他們往往會興奮地騎到獵物身上,讓翻譯給自己照相,每個角度都要照幾張,這是他們享受勝利喜悅的時刻。接着,就是掏出一把10釐米長的剝皮刀,坐下來小心翼翼地剝皮,爪子、腳趾、眼睛、耳朵的皮毛都不能割破。高華康有時候會陪獵手一起剝皮,這項精細的工作往往會持續整整一天。
毛皮纔是獵手們最終的目標,這些毛皮會被帶回各自的國家,製成動物標本,陳列在大大小小的博物館、陳列館裏,供人們參觀研究。
狩獵的潛在風險
儘管說狩獵對象只能是老弱病殘公,但是,對於依靠肉眼辨別的獵手來說,誤殺還是有可能會發生。
1998年,川西國際狩獵者剛剛開始真正接待客人不久,一位美國獵手就誤殺了一頭母羚牛。高華康記得,那位獵手得知誤殺之後,立即癱坐在地,也沒有騎到獵物身上拍照,甚至都不看獵物一眼,似乎是犯了天大的錯誤,全無得手應有的興奮。隨行的翻譯看他太難過,於是安慰他說誤殺的是一頭“老牛”,高華康當即告訴獵手,“不是老牛,打的就是母牛”,獵手越發沮喪。後來,高華康看這位獵手實在是難過,年齡又很大,便說,那雖然不是“老牛”,但卻是一頭“病牛”。聽到這番話,獵手猛地站起來問:真的嗎?真的嗎?當得到肯定回答後,他才勉強接受了。
即使如此老練的國際狩獵者也會犯錯,這,大概是要大力發展狩獵產業所不得不面臨的一項潛在風險。
“不要說是普通的遊客,就是我這樣的,如果允許我來狩獵,我一看到獵物,肯定興奮得舉槍就打,管它是公是母,而且越是健壯的越興奮。我擔心的是,如果讓那些沒有經過培訓、素質不夠的人進山打獵,問題會更大。”所以,對於狩獵者的自身素質要求一定比較高,要遵守狩獵的基本遊戲規則。
他所說的遊戲規則除了包括只准打老弱病殘公之外,還包括要實行嚴格的環境保護措施。“來狩獵的外國人基本是60歲以上,帶有旅遊的性質,從來不亂扔菸灰,自己隨身帶個塑料袋,菸灰、垃圾全部裝袋帶走,易拉罐則是揉成很小的一坨,壓在山石下面。”
所以,“向國人開放狩獵,我感覺現在的條件可能還不成熟。”高華康說,這話雖然比較難聽,但卻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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