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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8日下午，山西運城市傳染病醫院重症監護室，71歲的楊某和19歲的暢某依然在死亡線上掙扎。
他們被確診爲流行性乙型腦炎，發病後幾天就出現意識障礙和抽搐、驚厥。爲了防止呼吸衰竭，醫生切開了他們的氣管，用呼吸機來供氧。
這是運城公佈乙腦疫情的第5天。最新的統計數據是感染人數增至65人，其中死亡19人。
“在我們收治的乙腦病人中，楊某和暢某的病情最爲嚴重，目前兩個人都已深度昏迷好幾天。”運城市傳染病醫院副院長張定琳說。這家醫院已經陸續收治了25例乙腦病人，現已治癒6人，有3人死亡。
從7月中旬以來，“毒蚊”奇襲山西，從後續發展看，這次疫情對山西這一併不發達的省份，已經造成了衝擊，這也是自2003年山西遭遇SARS疫情以來，經受的又一次考驗。
並不陌生的傳染病
乙腦是一種人畜共患的傳染病，由乙腦病毒引起。由於第一例病例是1871年在日本發現，也被稱爲日本腦炎。研究發現，乙腦病毒在進入血液以後，會對大腦內的神經細胞進行攻擊，引起神經中樞系統感染。
“一般來說，這種病的傳染模式是豬-蚊子-人。”北京地壇醫院感染一科主任陳志海說，“絕大多數人在感染了乙腦病毒後都不會發病，有一個說法是隻有1%受感染的人才表現出腦炎症狀。”
同樣可以明確的是，能傳播乙腦病毒的主要蚊種是三帶喙庫蚊，它的口喙中段有一明顯白斑，喜在積水草地孳生。在山西，這是常見的一個蚊種。
運城的農村地區具備了完整的乙腦傳播鏈條——當地農民普遍養豬，一些經濟困難的農戶甚至連豬圈也沒有建，任由豬在廚房覓食。
“從2001年至今，運城每年都會出現30-50例乙腦患者，是乙腦的傳統疫區。”運城市衛生局副局長呂拴過說。根據公開的資料，1996年的時候，當地曾有70位乙腦患者住院治療。
今年的第一例病例出現在7月13日，這是一位54歲的黃姓患者，來自稷山縣蔡村鄉郝壁村。
呂拴過介紹，這位幸運的患者已在8月7日治癒出院，當時她在稷山縣人民醫院診斷爲乙腦的疑似病例，後來經過血清學診斷，確診爲乙腦。
但死神很快降臨到乙腦患者中。7月18日，芮城縣東壚鄉崔家村80歲的孫姓患者在發病兩天後便死亡，她是運城今年第一個死於乙腦的病人。
此後，發病人數和死亡人數開始攀升。呂拴過說，至少有5位老年病人本可延長生命，但他們在自行出院後的數日內死亡。當地的習俗是老人不能在外而死，如果死在外面，他們的屍體甚至不能進村。
此次疫情爲何如此受重視
乙腦疫情發佈前，至少有兩點異常引起了當地衛生部門的警覺。
一是此次乙腦患者的發病很急，很快就發展爲重型和急重型，死亡率高；二是發病的人羣偏大，甚至有80歲的老人，而以前的臨牀病例主要以10歲以下兒童爲主，他們佔到80%。
“從山西全省看，60歲以上的患者人數從2000年開始一直在上升，但不像今年這樣，老年人佔到發病總人數的80%。”呂拴過說。
8月8日，運城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主任周仁義聽到下屬彙報，今年的乙腦疫情似乎“情況不妙”。當時的感染人數已達40人，超過去年同期水平。進一步詢問下級單位後，得知已有9人死亡。
疾控部門決定儘快向衛生部報告。
此前，國家衛生部在6月27日公佈了《全國流行性乙型腦炎監測方案》，規定“發現乙腦病例或疑似病例，已經具備網絡直報條件的醫療機構，應按照網絡直報要求儘快報告；尚不具備條件的醫療機構，也應採取最快的方式進行快速報告” 。
衛生部此舉，是準備應對7、8、9三個月的乙腦高發期。當時在個別地區已經出現了乙腦的流行或暴發。
運城的疫情驚動了中央高層，有關領導人批示要切實做好防治工作，迅速控制疫情，“千方百計提高治癒率，減少死亡人數”。
8月10日，衛生部連夜緊急召集專家，商議運城疫情。第二天一早，由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病毒所副所長樑國棟帶隊的8人專家組飛赴運城。與此同時，山西省衛生廳派出的專家組也緊急奔赴疫區。
疫情和以前確有不同
對運城地區的乙腦發生特點，樑國棟並不陌生。運城市衛生局的工作人員回憶，他在2002年就專程到運城地區調查乙腦，並捕捉了大量蚊子帶回北京研究。
但此次發病人羣的年齡之大以及高度散發的現象仍然超乎他的想象。
到目前爲止，幾乎沒有一個村同時出現兩例病例，65例病人均是零星分佈在黃河沿岸的38個鄉、61個村。
“北京的專家很驚訝，他們說搞了一輩子研究，還沒見過這種現象。”接待專家的工作人員說。
運城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安排了2輛車，專家們開始在疫情最嚴重的臨猗縣農村抽樣調查，內容包括兒童的疫苗接種率、病亡人數以及流行病學調查。其中，一個疑點是蚊子密度和病毒是否發生了改變。
在臨猗縣楚侯鄉孫裏村、猗氏鎮王村和臨晉鎮中聯村，接連三個晚上，專家們在乙腦病人住所200米範圍內布點捉蚊。
“他們捕捉了幾千只蚊子，放在液氮罐中冷凍帶走。同時還帶走了20份病人的血樣，準備做病毒鑑定。”周仁義說。
最終結論出來之前，專家組建議首先在運城地區大規模應急接種疫苗。
山西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緊急向北京求援。8月11夜，40萬人用的乙腦疫苗運抵運城，其中10萬份直接下撥到臨猗縣。
8月13日下午，運城市政府發佈乙腦疫情後，大約有3000人涌進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爭搶注射疫苗。一位工作人員說，不到80平方米的大廳到處是舉着胳膊的人，幾乎要發生踩踏事故，人羣一直到夜裏才散去。
注射疫苗的長隊至少排了3天，直到衛生部門開通了更多的防疫點。
此前，乙腦疫苗一直是被忽視的苗種。臨猗縣建設銀行的一位工作人員說，只有像他們這樣效益比較好的單位，纔會每年接種乙腦疫苗。爲了多銷售一些疫苗，生產廠家甚至要託關係。
今年7月1日，國家規定把乙腦疫苗和流感疫苗納入免疫計劃，和乙肝疫苗、卡介苗、糖丸、百白破疫苗和麻疹疫苗一樣，由政府負責採購，免費供應給0-15歲人羣。對於成人，則採取自願接種的政策。
而此次乙腦疫情發生之前，運城地區的96萬兒童中只有40多萬按照規定接種了乙腦疫苗，缺口達50多萬。加上可能自願接種的成人羣體，總缺口超過80萬。
短短几天裏，負責疫苗調配的運城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從各地緊急調撥的疫苗總數接近90萬支。截至8月17日，運城地區已累計注射乙腦疫苗118萬人次。
待改善的衛生環境
臨猗縣耽子鄉靳家卓村的村民並不買“質量”的賬，他們一聽說要交28元錢，帶着孩子扭頭就走。
“電視上說是免費，爲什麼要收錢？SARS的時候我們都沒打，現在爲什麼要打？再說就是現在打了疫苗，要45天后才能見效，到時候蚊子早沒啦。”70歲的暢栓鎖列舉了一大堆理由。
村委會已經數次動員，但都被他拒絕，包括他8歲的孫女。
另一位暢姓村民則笑呵呵地表示不怕蚊子。晚上爲了納涼，他經常睡在水溏邊，半夜醒來，“手一摸，一腿蚊子，翻個身接着睡”。
而當地蚊子之大也頗有名聲。一句順口溜說：饃饃像鍋蓋，麪條像褲帶，十個蚊子一盤菜。
這是今年乙腦疫情的一個疫點村，正在運城市傳染病醫院急救的19歲的暢某，便是暢栓鎖的鄰居。
在村裏，暢某的家庭並不算特別貧困。整個夏天，這個家庭一直使用滅蚊劑，這在村裏算是高檔的驅蚊用品，其他一些人家到晚上就點燃麥梗，用煙驅蚊。他們普遍不用蚊帳，不點蚊香。而到後半夜，等人睡着了，麥梗也燒完了，蚊子就會從懸掛的門簾下鑽入。
令人驚訝的是，靳家卓村並沒有豬。由於養豬不掙錢，村民早就把精力用在了果園上。“現在整個村裏只有5頭牛。 ”暢栓鎖說。
同樣在死亡線上掙扎的楊某家中亦是如此。他的兒子說，家裏已經5年沒有餵豬或者別的家禽，而他們所在的牛杜鎮王遼村，大部分人家也都不再飼養動物。
專家認爲，需要針對當地的情況，進一步採取滅蚊、改善衛生環境等措施，以控制和預防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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