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轟然而起
1966年8月1日至12日,毛主席主持召開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簡稱十六條》),改選了中央領導機構。
在全會期間的8月4日,毛主席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開了個小會,發了脾氣,嚴厲批評少奇、小平同志。主席說:“說得輕一些,是方向性的問題,實際上是方向問題,是路線問題,是路線錯誤,違反馬克思主義的。”還說:“新市委鎮壓學生羣衆,爲什麼不能反對!我是沒有下去蹲點的,有人越蹲越站在資產階級方面反對無產階級。”當主席責問爲什麼怕羣衆時,少奇插話說:“革命幾十年,死都不怕,還怕羣衆?”主席還批評少奇在北京專政,少奇說:“怎麼能叫專政呢?派工作組是中央決定的。”少奇還說:“無非是下臺,不怕下臺,有五條不怕。”
8月5日,毛主席寫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他當天沒有拿出來,大家都不知道。5日下午,少奇同志還按外交部的原定安排,到人民大會堂河北廳會見贊比亞工商部長率領的友好代表團。少奇會見結束回家,周恩來同志打來電話,要他最近不要再出面會見外賓。是少奇同志親自接的電話。他什麼也沒問,就說:“好。”
8月12日,八屆十一中全會根據毛主席意見,重新選舉中央政治局常委。少奇同志雖然還在常委名單中,但由第二位降到了第八位。林彪名列第二,明顯作爲毛主席的接班人。少奇在選舉後當即表示:主席不在北京時,中央在文化大革命中所犯的路線錯誤,主要由我負責;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都負責,決不推脫;其他同志所犯錯誤,我也有責任;我當遵守黨起碼的紀律,不搞兩面派,不搞地下活動,有意見擺到桌面上來。他還請求辭去所任職務,說:中央常委、國家主席、毛著編委會主任,不適宜了,擔任不了。少奇同志發言後,林彪當即說“好”,站起來主動同少奇握手。
8月18日,在天安門廣場召開百萬人大會,毛主席第一次接見紅衛兵。在當天的新聞報道中,公開了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排列名單。當時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上,規定這次選舉結果不傳達、不公開。8月18的公開,沒有經過中央政治局或常委討論。這時離八屆十一中全會結束不過五六天。
八屆十一中全會沒有重新選舉黨中央副主席,但從此少奇、恩來、朱德、陳雲同志四人的副主席職務不再提起,只說林彪一人是副主席。沒有任何程序、手續,黨的八大選舉產生的少奇同志等四人的副主席職務,就被莫名其妙地抹掉了。林彪在1956年9月黨的八大選舉時還不是副主席,是後來1958年5月八屆五中全會補選的,但在八屆十一中全會後卻成了惟一的副主席。
8月18日大會後,紅衛兵運動迅速掀起。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打倒反革命黑幫”、“破四舊、立四新”等口號的鼓動下,紅衛兵紛紛殺向社會,揪鬥領導幹部和知識界的名人,隨意打人、抄家,毀壞文物古蹟。正像林彪說的:“要弄得翻天覆地,轟轟烈烈,大風大浪,大攪大鬧。這半年就要鬧得資產階級睡不着覺,無產階級也睡不着覺。”
我們家的幾個孩子也參加了學校的紅衛兵組織。有幾次紅衛兵組織抄家,有的孩子也跟去了,完了回家還興致勃勃地講,以爲是參加了“革命行動”。有一天,平平和源源在吃飯時,又說起晚上要跟着同學們去抄家。少奇一聽,當時就說:“你們不要去。”
吃完飯,少奇把孩子們叫過來,拿出一本《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說:“你們破‘四舊’,我不反對,但不能去抄家、打人。我是國家主席,必須對憲法負責。許多民主人士,跟我們黨合作了幾十年,是我們多年統戰工作的重要成果,來之不易,不能讓它毀於一旦。”他還說:“《憲法》是我主持通過的,我要對你們講清楚,要對你們負責。”
不堪回首的歲月
1966年10月,召開了中央工作會議。會後,在全國開展了對所謂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大批判。
在10月的中央工作會議上,少奇、小平同志作了檢討。毛主席在少奇同志的書面檢討上批示:“基本上寫得很好,很嚴肅,特別後半段更好。”但中央文革在下發少奇同志檢討的時候,有意去掉了主席的批示,並發動羣衆批判。
我記得在10月中央工作會議期間,少奇同志在會下找了毛主席,向主席提出希望好好談一談。當少奇同志從主席房間裏出來時,發現江青、陳伯達在偷聽。
有一天,陳伯達約我到釣魚臺談了一次話。他沒有講什麼重要問題,只是東拉西扯地說了一些事,還講了一位“秀才”怎麼去見情婦的逸聞。我以前在一些事情上幫助過陳伯達。他這次找我談話,好像是因爲隨着運動的進展,馬上要批判我了,他用這種方式答謝我一下。
這期間毛主席曾對少奇同志說過這樣意思的話:我黨歷史上犯路線錯誤的人不少,改起來很難,希望少奇同志做一個犯了路線錯誤又能夠改正過來的榜樣。
少奇同志一開始是誠心誠意按主席的這個指示去做的。他的檢討,就是努力按毛主席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中的口徑寫的,儘管他思想上並沒有想通。在10月中央工作會議前的一次小會上,除過去檢討的內容外,少奇同志對請示過毛主席並得到主席同意的事,也承擔了責任。他說:“有許多重要事情雖然是經過了主席才作出決定的,但是沒有讓毛主席充分考慮,而是例行公事或經過一下毛主席,就輕率地作了決定,或者在作出決定之後,再經過一下毛主席就發出了。因此,我並沒有理解毛主席在某些重要問題上的真實意見……經過毛主席看了一下,但並沒有取得毛主席贊同就作出了決定,因此發生的那些錯誤,我同樣負主要的責任。向主席請示報告不夠,同毛主席就一些重要問題反覆商量、反覆醞釀不夠,這是我多次犯錯誤的最根本、最重要的原因。”
1966年11月3日,天安門廣場舉行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大會。在天安門城樓上,毛主席主動找少奇同志談話。我們在電視上可以看到,主席很長時間側着臉同一個人談話,那就是少奇。主席向少奇問候了我和孩子們的情況。少奇作了回答,並向主席表示:“現在文化大革命起來了,我也要到羣衆中去鍛鍊鍛鍊。”主席說:“你年紀大了,就不要下去了。”
這次在天安門城樓上,少奇同志見到了小平同志。他問候說:“小平同志,怎麼樣?”小平同志說:“橫直沒事。”少奇說:“沒事,學習。”這兩個共產黨員當時同處在委曲求全、勇擔責任的處境中,他們的心境是多麼坦蕩!沒想到這寥寥數語,竟是他們的最後一次對話。
1966年11月底的一天,平平和亭亭被勒令到學校去接受“階級教育”。我心裏難過,走進她們住的房間,翻看平平的一本日記。突然眼睛被吸引到一行字上:“親愛的爸爸媽媽呀,你們爲什麼要生我?我本來根本就不該到這個世界上來。”我心如刀絞,不由自主地拿着平平的日記本,走進少奇同志辦公室。少奇擡起頭,發現我滿臉淚痕,有些吃驚,走過來從我手裏接過日記本……
第二天,少奇同志把平平、源源、亭亭三個孩子叫來,對他們說:“我犯了錯誤,可能要批判我幾個月,你們要經得起考驗和鍛鍊,要經得起委屈,要到大風大浪中去鍛鍊,許多革命前輩都是在大風大浪中鍛煉出來的。”他還說:“我可以不當國家主席,帶你們去延安或老家種地。我的職位高,對黨的責任大,犯了錯誤影響也大,但我沒有反黨反毛主席,我保證一定能改正錯誤。”
12月底,江青親自出面找劉濤談話,拉她造反,說:“劉少奇問題的性質早就定了,現在不打倒他,是怕全國人民轉不過彎來,要一步一步地來。你要與劉少奇徹底劃清界線。”江青還說:“這些年我是受壓的,你也是受壓的。”
由於江青的唆使,劉濤去找他的生母王前。經王前口授,劉濤在聶真家寫了誣陷少奇的大字報。那是1967年1月3日。在這之後,黃色大字報紛紛出籠。少奇對此非常氣憤,說:“國民黨罵了我幾十年,還沒有用這種語言!”
1967年1月6日,清華大學造反派搞了個所謂“智擒王光美”的事件。造反派冒充醫生從北京醫科大學附屬第二醫院打電話來,說我們的女兒平平在路上被汽車軋斷了腿,要動手術,手術檯都準備好了,要我作爲家長去醫院簽字。
我實在想不到,這些人會使出這種喪失人性的手段。聽了這個消息,我的腦袋頓時“嗡”了一下,話都說不出來。少奇同志一聽,也焦急地站起來,說:“馬上要車,我到醫院去!”這時我想起了周總理的指示,忙說:“總理不讓我出中南海呀!”少奇覺得女兒是爲了他而受到牽連,堅持要去醫院。他見我猶豫,對我說:“你跟我的車去!”他還以爲他的吉斯車外出能安全。
我們很快到了醫院。我一下車,就見源源、亭亭被造反派扣在那裏,沒見到平平。源源一見我,朝我喊了一聲:“媽媽,他們就是爲了要抓你!”我馬上明白了一切,心想千萬不能讓少奇同志落在他們手裏,立即快步迎面走向造反派,說:“我是王光美,不是王光美的都走!”造反派沒有想到少奇會親自來,一開始愣了一下。少奇不想馬上就走,還想看看是怎麼回事。衛士賈蘭勳反應快,一把架起少奇坐回汽車裏,開回了中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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