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馬蒂亞·森他們研究中的另一半你們也不能錯過。他們比較了1947-1979年間印度和中國的人口死亡率。印度由於信息的相對暢通,沒有發生像中國三年自然災害的大範圍饑荒。但由於中國的醫療制度的普及,中國的人口死亡率下降較印度快了許多。結果是,30年來中國比印度少死了1億人之多。
即使在今天,印度仍以發達的軟件產業和生物實驗室聞名。他們確實很棒,和麻省理工學院一樣優秀。但他們不會告訴你,就在幾英里之外的鄉村,印度農民自殺率不斷上升,因爲政府把用於農村人口、灌溉以及國家信貸等的國家資金投入到高科技產業中。事實上,印度在1991年改革時,位列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排名第124位,雖然改革給印度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並提升了科技,但改革後,印度的人類發展指數排名卻降至127位。
玻利維亞進行的纔是真正意義上的民主選舉,根本不是美國!
人物週刊:您是一名語言學家,畢生都致力於研究語言這一表達思想的工具,但是您所表達的言論卻在美國遭到了最廣泛的誤解和攻擊,這是否會使您感到失落?
喬姆斯基:失落?就像我今天看到外面在下雨一樣失落。呵呵。受到誤解和攻擊一點都不值得奇怪,享有特權和權力的人面對批評就是這種反應。他們不願接受獨立的質疑,即使是出於善意的,這不難理解。如果人們變得思維獨立,思想自主,他們會提出各式各樣的問題。這是一心想控制人心的精英層最不願見到的。這就是爲什麼在富裕強大的國家裏,你不可能享有真正的選舉權。
人物週刊:您的意思是說,在富裕強大的一向號稱人民享有民主的國家,反而沒有真正的選舉麼?
喬姆斯基:我們來看一下西半球,如果你比較最富有的美國和南美最貧窮的國家玻利維亞,過去幾年中兩國都有總統選舉,你認爲哪一個纔是真正的民主選舉?答案可能會讓包括中國朋友在內的所有朋友大跌眼鏡。事實上玻利維亞進行的纔是真正意義上的民主選舉,而根本不是美國!
在玻利維亞,絕大部分人不只是在選舉日參加選舉,他們一直在關注並參與到重大問題的討論中,比如他們如何接受世界銀行的充滿附加條件的貸款,並使之私有化?玻利維亞是否控制它的財力?或是把它們放任給外企?大部分印地土著人是否應該享有平等的公民權利?這些權利自從大約500年前玻利維亞淪爲西班牙殖民地時就被剝奪了。這些問題對民衆來說非常重要,人們每天爲此爭論,選舉日到來時,人民選出了來自自己階層的人作爲領袖。
而美國則不同,兩個候選人都來自富裕和政治權貴的家庭,都享有特權,進同樣的名校(耶魯大學),參加相同的祕密俱樂部,該俱樂部旨在培養未來的統治階級——實際上他們背後都有相同的利益集團在支撐。所以候選人都有基本類似的計劃一點也不奇怪。美國的選舉是由公共關係那套理論運作的,他們像推銷牙膏一樣宣傳候選人。他們讓那些問題遠離選舉議程,人們永遠也弄不清楚候選人在關乎民生的重要問題上的立場。公共醫療制度就是美國人民關心的重要問題,美國的公共醫療制度問題重重,有4500萬人沒有任何醫療保險,因爲私有化造成了衛生保健系統的效率低、官僚化甚至不作爲。但是有普通百姓能指出約翰·克里(2004年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在衛生保健這個問題上的立場麼?沒有人。選民不是傻瓜,可選舉就是設計好了讓人們弄不清候選人的立場。在西方發達國家,越來越多的權勢集中控制着選舉,廣大人民卻被排除得越來越遠。
人物週刊:您如何看待美國在薩達姆事件上的態度?
喬姆斯基:我曾經說過,布什和布萊爾都應該被戰爭法庭審判,就是在海牙,審判前南斯拉夫總統米洛舍維奇的那個國際法庭。1999年北約轟炸南斯拉夫實際上是一個陰謀,轟炸的目的就是爲了激起米洛舍維奇去做一些大規模的破壞性事件作爲報復。轟炸了以後,米洛舍維奇做出了報復,正好給他定罪。如果你看一看英國的議會所進行的調查,他們的結論是直到1999年1月,大部分的戰爭罪行是由KLA游擊隊犯下的,而不是米洛舍維奇犯下的。
薩達姆當然是一個可怕的惡魔,但是現在控告他的是他在1982年殺害143個什葉派人士。當時什葉派試圖來謀殺他,謀殺的計劃失敗了,他作爲報復殺掉了143個什葉派的人。
1982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這一年裏根把伊拉克從恐怖政府名單中拿掉了,所以美國可以向他們的好朋友薩達姆提供大規模的援助。不僅包括經濟援助,還包括幫助他們發展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化學武器。爲什麼這麼做呢?實際上是針對伊朗的。這些武器由美國來提供,還有英國、德國、法國和前蘇聯。既然美國和英國當時是支持伊拉克的,對伊拉克擴張的野心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那爲什麼他們不和薩達姆一起接受審判?
人物週刊:您年輕時就寫過一篇小文章《知識分子的責任》,請問您如何理解知識分子的責任?
喬姆斯基:我惟一能說的就是真理。有的知識分子爲了顯示自己是一個深刻的思想者,喜歡用華麗的辭藻和晦澀的註解來裝飾真理。其實真理無庸多言,就像兩點之間直線最短一樣是常識。從基本面上,公共知識分子的責任與其他人並無二致。之所以稱其爲知識分子,不是因爲他們特別聰明,而是他們享有一定的特權:他們享有更多的資源,他們更有影響力,他們比大衆幸運。特權賦予責任。如果你是個生活在底層的勞動者,一生都在爲溫飽掙扎,你能做的肯定有限。但如果你享有特權,擁有豐富的資源,並受過訓練,等等,你能做的就更多,你的責任也就更大。我們有一個共同的責任:發掘真相,並幫助他人找到真相;設法和當下的主流競爭並且交戰;設法讓這個世界進步,這纔是我們所謂的知識分子的重大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