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於軾:工薪階層應該最痛苦
“羊毛出在羊身上”,老百姓的“羊毛”拔得很順溜,但是“羊毛”都去了哪裏?大部分老百姓覺得交稅後石沉大海,看不見摸不到。
痛苦是因爲稅制的問題
南都週刊:《福布斯》新近出爐的稅負痛苦指數排行榜,中國排名全球第三。您怎麼看?
茅於軾:我不瞭解這個的計算方式。痛苦指數不是因爲稅率高造成的。我想主要還是徵稅過程中存在的問題,是稅制的問題。
南都週刊:民衆的“稅痛”主要是很多來自生活層面的主觀感受,那麼您認爲目前稅收問題當中最讓人痛苦的是什麼呢?
茅於軾:中國稅收最突出的問題,我覺得是收稅的一部分成本由納稅人負擔,這點是不公平也不透明的。本來徵稅成本應該由稅務局由政府負擔的,現在由納稅人負擔,這樣就造成稅務局加強稅收徵管所花費的成本要納稅人出錢,舉例說,每個企業現在要買一個稅控機,這是稅務局要用的,但是現在卻要企業買,一個很簡單的東西要花幾千元。讓你出很大的力氣,花很多的錢,做什麼呢?加強對你的徵管,這等於叫你自己打自己耳光,還要用很大的力氣去打,這就是造成痛苦的原因了。
還有我們現在也沒有公佈徵稅的成本是多少,比如香港就有公佈,收了100元稅,徵稅成本是12元,下一年是11,再下一年是10元,這個數字要逐年降低。可是我們是不公佈的,而且很多的納稅成本都讓納稅人負擔了。
南都週刊:另外,這些徵繳上來的稅收被公權部門揮霍的現象同樣不容忽視,對於納稅人來說,他們所感受到的被強制力遠遠超過自主權。這是不是也造成痛苦的一個原因?
茅於軾:這是納稅人的權利問題,跟民主政治有關。老百姓到底是國家主人還是被剝削對象呢?納稅人沒有權利去問這個稅幹嘛用了。我覺得這個還不是大問題,有個問題是納稅人跟稅務機關的不平等。對於稅務機關的不恰當行爲,普通人沒有抵抗能力。比如說稅務機關態度很壞,也只能順着他;比如納稅要排很長的隊,在太陽底下曬着,不能抱怨;比如說非法徵稅……老百姓不能抗議,理論上可以,但事實上一旦抗議就會給你穿小鞋。
南都週刊:也就是說徵稅的方式有問題?
茅於軾:除了徵稅的方式,還有就是徵的稅本身是非正義的稅,是不符合道理的稅。比如說稅務機關讓企業做假賬。一般的來說,企業做假賬是爲了逃稅,而我國有一個可笑的現象,就是稅務機關竟然會讓企業做假賬來多收企業的稅。你的成本不算成本,算利潤。中國稅收部門有一個想法就是多收要比少收好,而不是想到依法、依正義來收稅。怎麼多弄錢就怎麼徵。我們的稅務機關有點像強盜,他不跟你講道理的。
稅務局和納稅人在對峙
南都週刊:所以說稅負的痛苦指數在稅負相同的情況下,如果納稅人的人格被充分重視,那麼納稅人的痛苦感就會比較低?
茅於軾:是的,的確存在這樣的問題。還有更壞的情況,政府讓企業做假賬多交稅,企業當然不服,那企業怎麼辦呢?企業也做假賬,在其它地方做假賬。把多交的稅再撈回來。企業做假賬自然是違法的,但事實上這是一個普遍存在的現象,也可以理解。爲什麼呢?因爲你讓我做假賬多交稅了,那我做假賬逃避也是一樣的。但會造成什麼後果呢?稅務局會查你的賬,一查一個準。因此,稅務局手中的權特別大。這也是稅務局不願意放棄現行的稅務制度的原因。企業都怕稅務局,關係就變成了一種利益博弈和對峙的關係,而不是稅務局服務於納稅人的了。
南都週刊:目前有一些這樣的認識,比如認爲我國稅負的不合理也表現在工薪階層稅負重,而富裕階層稅負輕。
茅於軾:工薪階層是最主要的納稅源吧,他們應該是最痛苦的,因爲他們所有的收入都在監督之下。而高收入的人,他的收入稅務局都不知道,賬目上也看不出來,沒法收他的稅。1981年開始收個人所得稅的時候起徵點是800元,那個時候的800元相當於現在的8000元,所以現在的起徵點應該是8000,但是現在只有1600,所以說政府在這方面很不要臉。當時800,大家有意見,就定到1500,大家還是有意見,最後做了一點點的讓步,但是起徵點定得還是太低了。別說8000了,就是在四五千都還相對合理。總的來說我們現在的稅收太多了,我國稅收的增長率比GDP的增長要高出一倍。但是老觀念就是認爲越多越好!從個人所得稅的角度來說,其作用就是調節貧富差距的,也就是高收入者該多交稅,現在起徵點那麼低,就起不到這個作用了。
南都週刊:這樣,從根本的角度來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更多地考慮加快稅制改革?
茅於軾:這很複雜,與教育水平,民主政治,傳統文化都有關。在發達國家,每個人都有稅號,可以在互聯網上查找自己相關的納稅情況和所享有的權力,而我們現在還不是每個地方都能聯網。還有,中國老百姓往往將納稅看作是繳皇糧而不是納稅。農村老百姓乖乖地交稅卻從來不想交了稅能享受什麼。所以,整個技術層面和觀念上都存在很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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