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王旭明
王旭明,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新聞發言人,幾度以個性的言論成爲輿論焦點,是名副其實的“明星發言人”。段軍鵬,寧夏固源一中畢業生,今年的高考成績爲623分,剛剛進入上海外國語大學德語系一年級學習。
兩人似乎毫無瓜葛。但王旭明在許多場合都提到了段軍鵬的名字,並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像段軍鵬這樣素質的大學生,纔是我們國家民族的希望。”
爲了段軍鵬能順利被上外錄取,他還破天荒地主動給上外招生辦打招呼,說這個學生一定要錄取。
近日,記者分別採訪了段軍鵬和王旭明,試圖解答這個疑惑。
事件
大學生賣菜掙錢
坦然面對貧困
段軍鵬父母是上世紀90年代進城的失地農民,家裏除了段軍鵬和他父母,還有一個今年上高二的妹妹。
母親爲了照顧兒女,只在孩子假期的時候給人做做粉刷,掙點錢,全家主要生活來源,是靠父親段權利在街頭刻章、修表,一個月只有三四百元的微薄收入。在寧夏固源,段軍鵬一家屬城市低保家庭。
近年來,用機械錶的人越來越少,老段的生意也就越來越差,再加上縣裏整治市容,主要街道不讓擺攤,老段家的日子也就越來越不好過了。
幸好,兒子很爭氣。高中階段,段軍鵬以優異的成績進入固源一中宏志班(全縣也就100人),學校不僅沒有收一分錢學費,每月還給他300元的生活補助。
今年高考,段軍鵬分數很高,考了623分,在興奮的同時,他也覺得不能把寶貴的暑假時間給浪費了,所以約了同學幾個,商量着找點事做。
一開始想着能不能到餐館打工,結果他們幾個跑遍了他們所在的原州區,找了8家餐館,對方都不肯要他們幾個學生娃。
三人考慮再三,決定到菜市場批發幾筐西紅柿、茄子,在街頭做起了賣菜生意。
可畢竟是學生,沒經驗,批來的蔬菜個頭小、不新鮮,購買者寥寥。開張4天,他就賠了不少。
“沒人買菜,我就把同學拉來,讓他們以後到我這裏來買。”說起自己賣菜“宰熟”的經歷,段軍鵬挺樂的。
“我覺得很正常,剛開始做嘛,碰點壁,難免的。”他說。
但是,這個戴眼鏡、穿校服的“小老闆”推着一車蔬菜出現在原州區中心路市場時,在當地還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在街上賣菜的段軍鵬正好碰到了來當地宣傳助學政策的教育部官員,段軍鵬這種坦然面對貧困的品格,讓教育部的官員和隨行的記者都很感動。
當即,教育部新聞發言人王旭明就把段軍鵬賣菜掙學費的故事告訴了段軍鵬報考的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希望這個學生能錄取。當天下午,該校招生辦回短信:段軍鵬同學品學兼優,上海外國語大學決定錄取!
不過段軍鵬告訴記者,他賣菜沒持續多久,掙得也不多,平均下來,一個人每天才掙三元錢,但他覺得這是自己自立的開始。
之後,他還在老師的介紹下做了份家教,直到臨近開學,坐了27小時的火車硬座,來到了他從未涉足過的上海。
對話
段軍鵬:
學成後想回老家當老師
記者:成爲教育部官員關注的人物了,自己怎麼想啊?
段軍鵬:
我覺得我做的事情挺正常的,沒覺得特別有意義,很多同學都這樣。
記者:當初,爲什麼要選擇去賣菜?
段軍鵬:
剛考完試,閒着也是閒着,想去打工,他們(指餐館)覺得我們一上來是新手,剛把我們培養成熟練工,就不幹了,不值,就不要我們。沒辦法,我們只好去賣菜。
記者:工作時間怎麼樣?辛苦嗎?
段軍鵬:
早上六點之前去批發,然後拉到市場上,還到各個小區去賣,賣完收攤。我們是三個人,都是同學,也不覺得怎麼辛苦。
記者:當初穿着校服去賣菜,是什麼感覺?有人笑你們嗎?
段軍鵬:
沒什麼感覺,我覺得賣菜挺正常的,父母也挺支持的。倒是因爲剛做,不熟,碰了很多壁,根本沒掙什麼錢。父母也安慰我們,“做生意哪有這麼容易的,第一次做,不虧就很不錯了。”也沒什麼好說的,更沒想到會引起這麼多人的注意,還發了這麼多篇報道,我根本都不知道,我覺得他們寫的“我”都不太像我了,是另外一個人。
記者:進了上海外國語大學感覺怎麼樣?
段軍鵬:
第一次來,不停地在流汗,這兒太潮溼。不過感覺挺不錯的,學校很漂亮,寢室裏都是本地人,都挺照顧我的。
記者:爲什麼選德語系?
段軍鵬:
我以前是學理科的,覺得自己理科不是特別的好,而且我們高中的班主任老師覺得以我的性格應該報文科,可以學學語言這塊,就選外語了。上外是提前批,就報了上外,但上外在我們那只有德語能報,就報了德語。往年的分挺高的,我也沒指望一定能上的,反正是提前批,沒什麼風險。
記者:進大學了,對自己的未來有規劃嗎?
段軍鵬:
暫時還沒有,聽老師說,上外的課很緊,我自己底子又不是太好,努力學習吧。家裏經濟條件不好,儘量早點工作。我們那的人都想往外跑,比如寧夏大學明明比海南大學好,可就因爲海南大學在外面,很多人都報。
記者:很多人都想着往外跑,你不這樣想?
段軍鵬:
我無所謂的。我聽人說,寧夏大學外語專業不怎麼好,之前是請了一個本科生來帶的,後來那個本科生考研走了,學校找不到人,就找了個公司做翻譯的來帶班。我想,如果有機會,可以回那裏去當外語老師。
王旭明:
自力更生的大學生
是我們民族的希望
記者:聽說您每年都要接幾百個家長電話,要您跟學校打個招呼,方便他們孩子入學,爲段軍鵬的錄取,您是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動跟校方打招呼。
王旭明:
對,像他623的高分,在北京、杭州這些大城市裏,都應該是非常優越的,但我就在一個菜市場看見他,在那吆喝着賣茄子、白菜,而且毫無羞慚,毫無愧色。我說:“你不難爲情嗎?你可是高材生,”他回答說:“這怕什麼,苦難誰都有,就看你怎麼闖過去。”
這樣的學生,理所當然該錄取,這樣的大學生,是我們民族的希望。我覺得現在,這樣的大學生不是多了,而是太少。我們現在對大學生的困難,渲染得多了一些,困難是存在的,可再困難,能有洪戰輝難嗎?洪戰輝都能挺過來,我們爲什麼不能挺過來?
記者:也就是說,您更希望貧困大學生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克服困難,而不是簡單地靠捐助來完成學業?
王旭明:
是的。我最近在一份報紙上看到,一位大學生讀了四年後要本碩連讀,90多歲的奶奶爲了給孩子上學湊錢,出來打工。我覺得媒體通過這樣的事件號召大家進行捐助,是有問題的。你一個大學讀了四年的學生,還讓90多歲的老太太來給你湊學費,忍心嗎?
所以,我希望我們媒體在關注貧困大學生的時候,要有正確的立場。
記者:今年有什麼新的國家助學政策出臺?
王旭明:
目前,我們的高等教育將形成國家獎學金、國家勵志獎學金、國家助學金、國家助學貸款和勤工助學等多種方式並舉的資助政策體系。每年資助500億元,受助學生2000萬,其中400萬大學生,1600萬是中等職業教育的。中職是今年纔開始的。資助對象爲中等職業學校在校一、二年級所有農村戶籍的學生和縣鎮非農戶口的學生以及城市家庭經濟困難學生。
記者:我記得您在接受採訪時發表過這樣一個觀點:“不提倡媒體報道單個困難學生並呼籲社會救助”,爲什麼不提倡?
王旭明:
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我尊重民間捐助,但資助困難學生上學不像資助白血病人。我們的政策不是社會福利政策,我們是教育政策,注重育人,方式、方法有所不同。所以我建議,民間捐助應該藉助國家助學政策,如果能夠變給爲貸,一字之差,我覺得教育功能更加明顯。
記者:國家助學政策的教育功能體現在哪裏?
王旭明:
比方說勤工助學,那是通過勞動來獲得;比方說獎學金制度,那是需要學生努力學習來獲得;比方說國家助學貸款,那是在花自己明天的錢辦今天的事。這些都能激發學生的自信心,培養學生自食其力的觀念和能力。
在這裏我特別想再提一下這個觀念問題。我覺得我們社會在幫助大學生上學和大學生自己怎樣完成學業上,有許多觀念問題值得研究。
記者:具體怎麼說?
王旭明:
比方說,大學生已經過了18歲的,已經是成年人了,在碰到困難的時候,哪怕是天災人禍,第一反應不是接受別人的施捨。我覺得第一反應是挺直腰桿,繼續往前走。所以我認爲洪戰輝精神是應該成爲我們一代大學生的魂。但目前看,很多大學生都有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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