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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28 14:59:14
慕容驍拱手一禮，開篇唱個肥喏：
小抄傳世上千年，
古墨微雕技勝仙。
如今高考還作弊，
笑嘆人心性未遷！
本集掏史，趁着高考來臨，熱掏一下作弊現象。旨在讓大夥兒瞧瞧，如今的小賊們的手段其實很拙劣，幾百年前先人早用過。
古代的高考，也就是科舉，萌芽於漢朝的察舉，BC165年，漢文帝就曾經親策晁錯。大業元年(605年)，隋煬帝開始設進士科，以考拔官，打破世襲傳統，科舉制度由此誕生。先只有文科，考四書五經、撰文立說。武則天喜歡猛男，特首設武舉科，考武藝、力量、耐力。宋代以後，武舉又加考策論，記得小時聽劉蘭芳講《岳飛》，裏面有嶽鵬舉校科場論兵法、寫《槍論》的片斷，看來評書也有靠譜的。)
古代中國是龐大的農業帝國，以德治國，含糊哲學，重農抑商，缺乏數目字管理，幾乎不鼓勵發展工業商業，所以考試以文科爲主。直到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清政府才設“經濟特科”，選拔“學問淹通，洞達中外時務者”，嚴格說來這“時政經濟”還只能算是文理兼收類，這也是被洋鬼子逼得沒有辦法，科舉配合洋務搞點改革。
皇皇中國，從公元605到1905，整整1300年的科舉史，產生了700多個狀元，其中包括太平天國出的唯一的女狀元-傅善祥。億萬學子擠上科舉之路，看官要問，其間有作弊的嗎？——太有了，且手段尤勝今朝！如何行事？且聽俺細細道來：
作弊手段一：大腕兒威脅主考官
這主要是說達官顯貴們對主考官的施壓，當然也不排除主考官的主動獻媚。唐天寶二年(743年)科舉，吏部侍郎苗晉卿、宋遙被李林甫委任爲主考官，在苗宋二人的張羅下，64名貴族幹部子弟都中了進士。但事情搞得太大，因爲有個地球人都知道的笨蛋——寵臣“御史中丞”張倚之子張奭，竟被錄爲甲科第一！
這事兒碰巧被安祿山知道了，安大人立刻心理不平衡，想想俺老安雖大字不識幾個，可混到今天，寧願靠裝孫子得寵，都不敢高考去，你小子竟敢這麼搞？！立刻向皇帝打了小報告。唐玄宗聞聽，立馬親自主持複試，果然高幹子弟幾乎全軍覆沒，倖存者“十無一二”，而張奭先生更是“持紙終日，筆不下，人謂之‘曳白’。”一個屁也憋不出，交了白卷，成了唐朝“張鐵生”！玄宗大怒，把張奭他爹和主考的一票人全部降了職(《新唐書.苗晉卿傳》)。
南宋壞蛋秦檜也幹過這樣的事兒。一次，他親戚的小子秦暄要應試。臨考前幾日，中書舍人程子山被急召入秦相府，可吃了半天，左等右等不見秦檜。程子山獨自一人悶死，便翻看桌上標有“進士秦暄呈”的札文——《聖人以日星爲紀賦》，看得爛熟，幾乎會背。幾天後，程子山被任命爲主考兼命題，並得知秦暄參加考試。程老師恍然大悟，立刻領會了秦領導的意圖，遂以此賦爲題出卷，幾個改卷的老師索性馬屁拍到底，讓秦暄中了第一。老狐狸秦檜一看，中個狀元有點過，所以臨發榜的時候，被他改爲榜眼第二名。因爲他知道秦暄的底子，那篇滿分作文還是他找人代的筆，秦暄背好了默的！秦檜這樣作弊幹了好多回，直到他死後倒臺，秦家徇私舞弊案才被清算。
再說說作弊手段二：直接賄賂主考。
還說唐朝，高宗時期，知貢舉(主考官)董思恭受賄一案震驚朝野；長安甚至出現了專門向主考行賄的鉅富，舉人們爲了科舉成功，不得不成爲這些鉅富的“豪友”。當時的順口溜是“未見王、竇，徒勞漫走。”王崇、竇賢是當時專門干預科舉的長安大款。
到了唐後期，局勢更動盪，國家窮的掉褲子，科場腐敗日益囂張，主考不等您來行賄，政府就先出了“紅頭文件”買賣文憑！肅宗至德二年(757年)七月，政府明文規定：舉子只要納錢百千文，就可以給予明經出身。(這“明經出身”相當於今天的大本文憑，但主要靠死記硬背各類經貼，比進士的文采差得遠)其中還有些區別：比如，有念過書，當地有點來頭的，可再酌減二十千文；考過省試落榜的，憑準考證明，可減五十千文；精識文字者，按原價出百千文；若是文盲，“未曾讀學不識文字者，加三十千”。這辦證的廣告都由國家發佈了，您說離亡國還會遠嗎？！
當然，行賄主考也有失敗的，最衰的人大概要屬周福清先生。看這名兒陌生，他可是著名的倔老頭魯迅的親爺爺。
周福清是同治十年(1871年)的進士。光緒十九年(1893年)三月，魯迅曾祖母去世，周福清丁憂回鄉。這年八月浙江鄉試，主考官殷如璋正是他當年進士的同學，周先生便想爲兒子高考走個後門。七月底，殷如璋乘船到蘇州。周福清暗派家奴陶阿順同志，登船送密信，信內寫明需關照的魯迅他爹周用吉及其他6位考生的名字，還暗訂了“宸忠、茂育”四字“關節”(文章中的“接頭暗號”)，另寫明勞務費“洋銀一萬元”。但這位陶阿順大概是閏土他爹的原型，笨得連“塞紅包”都不會，密信竟然在考官船上當衆敗露。殷如璋當場翻臉不認人，把“閏土爹”捉去審，信內提到的魯迅他老爸以及其他舉子，統統取消考試資格。福清同志連忙逃到上海藏身，後來朝廷嚴厲通緝，只好回鄉自首，最終坐了八年大牢，周家從此衰敗。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看過“三味書屋”的氣派，就知道魯迅打小還屬於高幹子弟。
再說作弊手段三，僱用“槍手”。
明清時期，有“槍手”特別提供“一條龍”代考服務，專門欺負古代沒有身份證和照片。他們從縣試開始、府試、院試都一人包辦，江湖學名——“一炷香”，因爲古代的科舉時間都很長，通常不止一日，這“一炷香”就是專門形容槍手考得快。
“槍手”早在唐代就已是“飄柔的祕密”，以至有“入試非正身，十有三四；赴官非正身，十有二三”的說法。晚唐時期，誕生了歷史上最出名的“槍手”——大才子溫庭筠。小溫是唐初宰相溫彥博的後代，文思超捷，少年馳名，但他愛賭愛嫖，行爲浪蕩，常把嫖娼感受寫成“花間豔詞”，比李商隱還色，頗爲時人所惡。所以他每次應試，都因人品低下而被踢出(唐朝科舉還附帶道德評價)。於是他開始瘋狂地作“槍手”，來報復衆人的偏見。唐宣宗大中十二年會試，考官爲了防止小溫“出槍”，特地安排他坐在主考辦門口。好個小溫，刷刷下筆寫了千把字後，早早就退了場，監考老師長舒了一口氣。但事後讓考官大跌眼鏡的是，恰恰是這最不可能的一次，小溫同學在監考老師的眼皮底下，神鬼不知地幫八個人完成了考卷！從此小溫一戰成名，成爲“槍神”。只是新舊《唐書》記得簡略，其“私佔授者已八人”究竟用何手段？只引得當今“跨世紀槍手”們羨眼迷離，恨不相逢。
作弊手段四，小抄夾帶。
說到此，鄙人看見不少看官露出會心的微笑。的確，這一招“袖裏乾坤”的手段，至今名列“作弊手段排行榜”榜首！如若不信，請諸位看官不妨在考試前翻一翻貴單位打字室的垃圾桶，縮印成塊狀螞蟻的紙團就是！記得小時候，中國還未流行打印機，一切小抄純手工製作，班上同學把這種微雕技術稱爲“臊子”，典故來源於課本《水滸》中的《魯提轄拳打鎮關西》，魯達向鄭屠“再要十斤寸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臊子，不要見些肉在上面...”
賄賂考官、僱傭槍手都要花大錢，牽涉的人多，危險係數大；而夾帶“臊子”，全憑個人眼力藏功，操作性強，私祕性高，還實惠，因此被考生廣泛使用。唐天寶十年(751年)九月，玄宗親臨勤政樓試“懷才抱器科”，考生中居然有人在皇帝鼻子底下“私懷文策”，弄“臊子”，真是膽大包天子。但當時的學子們主要精力是放在走後門引薦上，“驅馳府寺之門，出入王公之第”，夾帶問題並不是主要問題。
到了宋代，考試方式有了改革，廢除了權勢者的薦舉，考試只設在白天，全憑“一日之藝”定成績，夾帶作弊的一下多了起來。與今天相似的是，夾帶的並不都是差生，很多高材生也愛弄小抄！宋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搜出了夾帶者18人重考，結果仍有12人合格。搞得政府宣佈改革：以後高考不搜身。
南宋的考場很亂，因爲倆皇帝——欽徽二宗被捉到北方去了，趙構偏安江南一隅，爲籠絡知識分子，經常搞“擴招”，科考雜濫，考生常常達到數萬人，考場內供應硯水、點心、泡飯、茶酒、菜肉之類的貨賣，儼然一個考場大超市！而且遇到疑難處，允許向監考老師舉手提問。所以此時的“夾帶”已不入流，其間傳遞答案的、塗改卷號的、調換試卷的、傳場外代答的、考後篡改的，更“生猛”的手段早已端上臺面。
到了明代，科考開始嚴厲，據《東方古州》介紹，萬曆年間的狀元趙秉忠，當年參加縣考，因爲有位同學被查出鞋子裏藏小抄，全體考生被光腳罰站，當時正值大雪天，慘相可以想象。被搜出夾帶的，會被當場扒掉褲子杖責，並取消考試資格，回家爲民；清代更嚴，搜出夾帶，就給你“枷帶”，哪裏搜出來，就站在哪裏，帶上重枷示衆，情節嚴重的，還會送邊地充軍，甚至砍頭。
儘管如此，仍不乏鋌而走險的夾帶高手。最常見的挾帶，是將必考的《四書》、《五經》抄在薄紙上，再卷疊起來，藏在筆管中、硯臺底、鞋層裏；也有的抄在布條上，混紮成腰帶；還有的抄在衣服夾裏上、夾在特製的蠟燭裏、做在饅頭裏，甚至有買通守門員，預先藏放，入場再取的。
蠻新奇的是，有高手採取“古代科技手段”——用“墨魚牌顯影墨水”搞夾帶。我國的大學生們早在唐代就已發現，用墨魚汁做墨汁可以密寫。考生把夾帶內容先寫在衣服的夾裏上，塗上爛泥，入場後泥幹，把泥去掉，文字就顯現出來了。據說墨魚汁有個特點，過一段時間，不用洗，自己會褪，所以有些騙子用它寫借據賴帳(《酉陽雜俎》)。當代台州市的吳學習先生，至今藏有一本絕版《大題文府》，微型線裝本，100頁，75萬字，1400篇文章，字字清晰，才9毫米厚，10塊紙幣大小，可以申請小抄吉尼斯了。
作弊手段五，做記號，通“關節”。
這一點在講魯迅他爺爺行賄的時候提到過。所謂關節，就是指考官與考生通過卷面上特定的字眼進行作弊的暗號。因爲唐代就開始實行“彌封制”，即“糊名制”，隱去考生信息；宋真宗時開始實行“謄錄”。讓收卷老師用紅墨水再謄抄一個副本，給考官批閱，稱爲“硃卷”，考生的原始考卷則稱爲“墨卷”。古代科舉報考的太多，錄取的很少(包分配連幹部提拔，自然要控制人數)，所以要想讓打過招呼的主考官認識您的考卷，必須事先約定好“關節”。
記得小學時的一次會考前，衝進一位老師對我們大吼，“你們做第一題應用題時，序號左半邊用尖括號加粗，聽見沒？！”，全班傻傻點頭不明何事，如今才知，這是老師嘔心瀝血吐出的“關節言”啊！
歷史上最搞笑的“關節言事件”出自光緒的老師翁同龢。
清光緒十八年(1892年)會試，狀元出身的翁同龢出任主考，參加會試的有他特欣賞的江蘇小老鄉張謇(近代著名教育家、實業家)。張騫考運一直不好，16歲就秀才了，雖然鄉試得了解元(舉人第一)，但會試考了兩次，竟都沒中。第三次會試前，張謇與好友劉可毅一起去拜訪翁老師。翁老師見面寒暄後，反覆叮囑張謇說：“今日時勢，宜統籌全局。”憨直的張謇以爲翁老師愛主持《今日國際》，沒想到是在抖“關節”，一旁蔫兒壞的劉可毅卻默記在心。第一場考試，小劉在八股“開篇破題”時，一下先將“統籌全局”四字嵌入，翁老師一看卷子，以爲必是張謇的，二話不說，直接批：“爲國家得人慶。”(爲國家找到個好苗子啊！)定爲本場第一。等到拆封才發現是劉可毅的，十分沮喪，後打聽到小劉同志也算江南名士，才自我安慰：“差強人意”。第二場考試，翁老師發現一份卷子中有“策馬三韓，雪花如掌”的句子，認定此卷必是張謇的，因爲張謇曾隨清軍去過高麗，趕忙錄取。待拆封一看，還是劉可毅的。小劉就這樣中了進士，張謇再次落榜！真是“不怪小張不努力，全怪小劉太聰明”！不過張謇還是好樣的，二年後回爐，竟得了狀元！
慕容掏感：
列位看官也許會注意到一個細節，古代作弊很少伸脖子偷看的。原因很簡單因爲古代除了童生試考秀才、考明經，纔多出死記硬背的題目外，高級的進士考試都考文采策論。衆所周知，考作文是沒法偷看的，所以這就是爲什麼“古代大學生”的漢語底子好的緣故。
其實的古代的作弊手段還有，包括提前泄題，仿造名人風格出“模擬試卷”等等不一而足，總之，現代的作弊手段，除了手機耳機之外的電子設備，其餘的大都在幾百上千年前出現過。至於朝廷的防範措施，除了前面提到的複試、糊名、謄錄、嚴肅紀律，還出現迴避制，多人審覈制度等等，但通常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不過，古代科舉也有誠信的好榜樣。比如晏殊。沈括在《夢溪筆談.人事一》中提到“晏殊質樸”。這位晏相少年時，被人推薦到皇上御前殿試，拿到試題看過後，竟然說：“臣十日前已作此賦，有賦草尚在，乞別命題”(十天前見過題了，草稿還在，請換題考！)，想想如今學子們做夢都想遇見的“高考圍題成功”，竟然這樣被晏殊放棄，天理何在？！
晏殊當官後，同事們都在“擇勝燕飲”(到景點開會喝酒)，就他在家和兄弟們讀書，皇帝招他來問，答曰:“臣非不樂燕遊者，直以貧，無可爲之。臣若有錢，亦須往，但無錢不能出耳”(我不是不想，沒錢，要有錢，早湊一份兒啦)。皇帝對他的誠實很滿意，到了仁宗朝“卒至大用”。
這才叫高人！直到他官居宰相，擁着私伎，搖着方步，榮華富貴地吟出一句“無可奈何花落去”，您纔會想起他以前誠實裝窮的妙用，不排除其中“訕君賣直”之嫌呢！
列位看官，聽了這麼多作弊手段，莫以爲古代考場很亂，其實相對現在的考場，那時的紀律嚴的多，至少現在看不到作弊被帶枷、被砍頭的。作弊之風通常隨着朝代興衰，沿着人的本性，盈虛有時。今日說罷這歷代的“作弊祕笈”，目的不是讓您效仿，因爲在當今高考如此嚴格的考場紀律下，作弊只能浪費時間，畢竟俺們當年在考《DOS概論》時細細切的“臊子”，只是爲了抗議俺們的教授，在全世界都開始學習WINDOW了，還不換教材，還在教俺敲di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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