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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故鄉,倒成了一個『暫住』人,麻煩的是這『暫住證』必須每年辦一次。我真想對辦理『暫住證』的女民警說,孩子,你纔是這裡真正『暫住』的人,我在這裡出生長大,在這塊土地上我吃喝拉撒睡,最終還要長期居住下去,而且還要死在這裡埋在這裡,我怎麼能算是暫住?對一個女孩子我不能說,其實你們派出所這塊地上我撒尿都撒遍了,真的,派出所所在的這塊土地不但是我們鄉的,而且是我們村的,不但是我們村的而且是我們生產隊的,不但是我們生產隊的,而且是我們生產小隊的。也就是說當年我在地裡乾活兒真的撒尿都撒遍了每一寸土地。
不但戶口管理機關把我當『暫住』人,就是走在大街上也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村人大多已經不相識,父輩人差不多都已經走光,同輩人也去了大半兒,剩下幾個殘缺不全都蹲在家裡不出門了。滿大街全是半個世紀後出生的人,他們對這個忽然出現的老頭兒只當是路過的,每當對人介紹起自己來,孫少山對他們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符號。一急,我就說,我就是這個村的人呀!對方一臉詫異,你是這個村的人?我的南腔北調讓他不得不懷疑我是一個冒牌貨。我被迫搬出最後的一招兒了——孫少亮那是我兄弟哪!孫少亮,本村前任支書也,本家兄弟。這一招果然靈了,對方立刻說,啊呀,知道知道,早說你是少亮的哥哥不就得了!
在自己的故鄉,孫少山就像那沒有正規手續的小作坊,必須掛靠一個公司纔能注冊。
當年俺老孫也曾經是一個縣裡大名鼎鼎的名人;往大裡吹還是一個市裡的大名鼎鼎的名人;再往大裡吹在一個省也算得上是名人;想不到如今在一個村裡還必須掛靠一個小小的村支書纔能為人所知。今非昔比啊,今非昔比。
拉倒吧,『暫住』就暫住吧,『孫少亮的哥哥』就『孫少亮的哥哥』吧,反正我也不指望在老家還出什麼風頭了。
不料我買了一個摩托車居然又成了名人。從上海弄回了一輛雅馬哈750摩托車,而我們本地都是125以下的摩托車,也就是說這輛摩托車的排量比他們最大的還大6倍!不是老孫想跟哪個攀比,只是一時胡鬧罷了。但這東西不是放在家裡的,得開出去。盡管我總是戴上頭盔,不想讓人看到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家伙騎一輛大摩托滿街嗚嗚亂跑,但還是給人注意到了。去理發,理發員說,哈,你就是那個騎大摩托的老頭兒吧?我只能點點頭說,瞎騎,瞎騎。在飯店裡剛一落座,四周一齊射來目光,嘁嘁喳喳,是他,就是他,那大摩托……上了公共汽車,司機師傅立刻說,不騎你的大摩托,上俺這破汽車乾什麼?不知是不是錯覺,現在我大街上一走,總覺得女孩子們的『回頭率』也頗為不低。
原來,想成為名人方式有多種,罵罵名人就會一夜之間成為名人。寫文章罵魯迅,罵曹雪芹,說他們狗屁不是,都不失為一種安全而有效的方法。還有,衝上舞臺,往女演員頭上潑大糞;扇簽名售書的老家伙一耳光,這也不會有危險。當然,先要聲明你這是出於愛國的義憤。如果你有錢,可以寫博客說某八十多歲名人不是死在病床上而是死在了某小姐的肚皮上。官司輸了也不過賠幾十萬,算得了什麼?如果你活得膩歪了,像我這樣去弄一輛大摩托車來騎。老百姓有句俗話說:『要想死得快就騎一腳踹』。過去摩托車沒有電啟動,全是用腳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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