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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號小院一角
144號樓內扶梯
誰家子女不讀書——嚴修舊居聯想
聽到鋼琴聲的時候,我好像出現了一點錯覺。
琴聲是從重慶道上不知哪間房子裡傳出來的,舒緩得很。午後的陽光斜射在街道上,被樹的茂盛枝葉遮蔽掉很多浮躁,變得不那麼溽熱、刺眼。恰好一陣風吹過,樹葉發出輕輕的嘩嘩聲,和著鋼琴的聲音,如同彈著奏鳴曲。
於是兩邊街道的景象好像忽然恍惚起來,光線彎曲了幾下後,原來遠處的高樓不見了,一輛黑色的老爺車從一家院落裡慢慢駛出,一個著馬褂持著文明棍的老先生在我身邊踱過,略略點頭向我示意。我抬頭看看重慶道上144號和146號這兩處緊鄰的小樓,覺得鋼琴聲像是從那裡發出,透過窗戶,仿佛見到一個女孩兒在彈奏,一位老師模樣的人坐在她旁邊……
一聲汽車鳴笛將我從幻想中拉拽回來,街道如常。
我不知為什麼有此幻覺,也許是來之前曾聽說,知名的教育家嚴修先生,對自己孩子的家教是中西合璧的,鋼琴是他的女兒們必修的課程。而當年他在天津開辦蒙養院時,曾特意聘請在日本結識的教師前來相助,最重要的課程之一,就是為孩子們教授音樂,為此,他還為蒙養院置備了很多樂器。他的孫女後來也有在蒙養院上學的,老師們的鋼琴彈得都很好,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而我今天要拜訪的144號與146號,就是當年嚴修家人曾居住過的地方。
嚴修侄孫纔是真正主人
這兩座小樓當年是連通的,如今院中雖已被隔開,但仍是同一面外牆。牆有近兩米高,爬滿了綠藤。
我先走到146號院外,鐵門緊鎖,門上的福字早已褪色破損,看上去不像今年春節時貼的。找了半天,扒開門邊的綠藤,纔找到門鈴——是那種很老式的黑色門鈴。摁了幾下,聽不到有鈴聲,又拍門,許久沒有人回應。
門上有一個口子,向裡面望去,隱約能看見小樓的一部分。院子很大,中間小路兩旁散放著一些雜物,看旁邊的屋子好像緊閉了很長時間,只是那些樹讓人覺得還有生氣。問了幾個附近的人,有的說這裡還有人居住,有的說主人已經搬走,正在尋租,也不得要領。
只好再去看144號。在門口就被兩個工人叫住了,原來裡面正在裝修。我說明來意,得以進去。到處都是沙石料,很多工人在忙碌著,我問房東在不在,他們也只是憨厚地笑,說不知道,自己只是來乾活兒的。
樓的主體還能看出來,原來聽說,這裡是英式公寓,整體看上去像個座椅的形狀,裝修是很考究的。我走進樓裡,還能看到原來的木質樓梯,踩上去覺得很舒服,扶手處的花紋,很像那種希臘回紋式。抬頭能看見房梁,一些粗大的木檁交叉相抵,又是那種很中式的感覺。順著樓梯能走到二樓的露臺,那裡還留著帶花紋的磨砂玻璃窗,和146號院子側屋外牆上的一樣,似乎在強調著這兩處小樓的關系。
外界一直認為,這兩處小樓是嚴修的舊居,且建於民國初年,但實際可能不是。文保志願者杜魚在《嚴修在津活動遺址遺跡略考》裡提到過:『這處樓房建成不會早於上世紀三十年代,與嚴修無關。嚴修侄孫仁曾(嚴伯符)、仁統(嚴六符)曾居這裡,大約由此訛為嚴修。』
而前兩天,我的同事在采訪重慶道114號金邦平舊宅的時候,曾在金邦平的侄媳婦費定芳老人那裡,也聽到了類似的說法。
費女士的身份很有趣,她的婆婆就是嚴修的侄女,是嚴修兄長的女兒。嚴修的兄長有兩個孫子,就是上面提到的仁曾與仁統。費女士說,自己的婆婆,就是仁曾與仁統的親姑姑。她記得,重慶道上的那兩座小樓,就是嚴修出資為仁曾與仁統修建的,但何時建成並不清楚。當年,費女士常陪著婆婆到那邊去串親戚,記得裡面的裝修很不錯,家中還有廚師,有暖氣。
一封奏折改變半生命運
費女士說,當年嚴修對侄孫關愛有加。還曾送嚴仁曾去美國讀書。嚴修一生,最重教育。誰家子女不讀書?致力教育的人,都是著眼國家根本的大纔之人。
1897年,嚴修結束了他在貴州的學政生涯,動身北上。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但嚴修離任時,帶著的卻是四千兩銀子的債務。他自己的俸祿,大多用來給學子們買書或作為『獎學金』了。在貴州三年,他致力於教育,感動各界,他離開後,當地立碑,以銘記他付出的艱辛努力。
在貴州的最後一年,他給光緒皇帝上了一道奏折。這道奏折產生的一系列作用,如同催化劑一般,影響了嚴修後半生的命運,甚至關聯到了南開學校的誕生。
嚴修在奏折中極力主張改革科舉制度,令朝野震動。梁啟超後來曾對此有很高的評價,說嚴修的奏議是『戊戌變法之源點』。
嚴修的維新思想使得他在『戊戌變法』後一度處於危險的境地。為此,他退出政壇來到天津,將全部精力投入在教育之中。
起初,他將自己的家學作為了『實驗基地』,打算辦新式教育,借此增強國力。這時,他急需幫手。
就在嚴修給光緒上書的同年,一個年輕人從天津的北洋水師學堂畢業,加入海軍。但後來國家的積弱讓他深受刺激,於是退出軍隊,回到天津搞教育。正好嚴修在尋找辦學的人,這個年輕人便被推薦到嚴家。他就是張伯苓,兩個人就此結緣,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從此在中國近代教育史上書寫下一筆筆濃重印記:
1904年春,嚴修與張伯苓籌設私立敬業中學堂;
1907年,這所中學堂改名為南開中學堂;
1919年,兩人又共同創辦南開大學。
到1928年,南開系列學校形成了自己的體系。從幼兒園到大學,嚴修的身影出現在天津幾乎所有的教育領域之中。
南開學校奠基人
以往提起南開,一些人會首先想到張伯苓。但實質上,嚴修對南開的貢獻是其他人難以比擬的。南開中學堂的原址條件極為簡陋,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這所私立學校,都要靠嚴修帶著張伯苓一起去四處『化緣』募捐。後來為籌建南開大學,兩人又南下北上,向孔祥熙、閻錫山等人募捐。此事曾頗遭反對,但嚴修以『盜泉之水可以濯足』之語回應,委曲求全之意溢於言表。南開學校就在他這樣的竭力奔走中先後建立起來了。
那時的南開學生們,都知悉嚴修對學校的付出。
記者采訪南開老畢業生張國賢的時候,能從他的言語中感到對嚴修無限的敬意。
張國賢1945年考入南開中學,而後又就讀於南開大學。此前,嚴修已在1929年去世,但他對學校的影響仍然存在,學校樓裡進門處,還掛著他的大幅照片。在校期間,張國賢總會聽到老教師們談起嚴修的很多事情。他至今都清楚記得立在校內的『容止鏡』,上面有嚴修書寫的『容止格言』:『面必淨,發必理,衣必整,紐扣必結。頭容正,肩容平,胸容寬,背容直。氣象:勿傲、勿暴、勿怠。顏色:宜和、宜靜、宜莊。』連美國的洛克菲勒基金會都對它推崇備至,特意拍了照片,在美國的報紙上刊登介紹。
盡管已經八十多歲,但只要提起嚴修的經歷,張國賢連那些事情發生的年份都記得很清楚。
他說,嚴家的後人也有在南開讀書的,且出色得很。嚴修一生為振興國家奔走不休,這風骨也遺傳到了後輩身上。他的孫子嚴仁穎,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就讀於南開中學,在文體方面相當出色,還有個綽號叫『海怪』。
『海怪』確實怪,上世紀三十年代中期,華北運動會在天津舉辦。南開中學組織了千人拉拉隊,嚴仁穎就是隊長。他帶著隊伍用布標在開幕當天組成了『勿忘國恥』四個巨大的字,震動當場,氣得在場的日本官員暴怒而去,而在場的國人則熱淚盈眶。《大公報》主編王芸生當日也到了現場,回報館後激動地寫下一篇時評《華北運動會的眼淚》,其中說道:『此情此景,太感動人了,我的兩行熱淚,倏然灑落襟頭……』嚴修先生如在天有靈,目睹此景,想必也會百感交集吧。專家支持金彭育記者張玥攝影記者崔躍勇
重慶道144號
嚴氏舊居
特點:該舊居為磚混結構,歐式二層建築,建築面積為670平方米,自成院落。
嚴 修
(1860-1929),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學者,推進教育現代化的先驅。字范孫,號夢扶。他早年入翰林,後出任貴州學政、學部侍郎等職。1902年到1904年期間曾兩次東渡日本考察教育方法,之後籌建南開中學堂,1919年又與張伯苓共同創辦南開大學,捐贈土地、圖書典籍等等,為南開大學的早期發展提供了物質支持。此後又成立南開女中、南開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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