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似乎一提起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腦海裡總會駛過一輛有軌電車。叮當之聲猶繞耳,留聲機裡的女聲又低吟淺唱起來。霓虹燈閃爍的街道旁邊,手指涂著蔻丹的摩登女郎,握著香扇從黃包車上款款而下,熟練地挽起男伴的手臂,旖旎走進百樂門暖暖的黃燈光裡—彼時還是孩童的李歐梵,第一次接觸上海的都市文明,便被中國飯店的旋轉門驚了一記,引得一旁的黃包車夫也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他不禁感嘆:到底是摩登的『東方巴黎』,連黃包車夫的優越感都如此底氣十足!
30年代的上海,已經擁有豐富的現代生活。作為一個多國殖民下的城市,無可避免地『和世界最先進的都市同步了』。《上海摩登》一開篇就為我們繪制了一張80年前的城市文化地圖—外灘的萬國建築群;南京路上的先施和永安;法租界裡的咖啡館;愈夜愈美麗的歌舞廳;外國人雲集的公園與跑馬場;還有被奉為時尚指南的《良友》雜志……這些十裡洋場的真實圖景,不過迎合了殖民文化的內在訴求,『構成了上海城市文化的中心部分』。李歐梵對舊時上海的城市還原,無疑是精確而又全面的。既未誇大其辭,也不厚此薄彼——對於穿梭在石庫門與弄堂之間的市井百姓來說,外面的世界就像一攤抹在素面上的脂粉。脂粉是外國進口的,臉上的皮膚卻是實打實的『中國制造』。
李歐梵所選取的,恰恰是與上海有著深厚淵源的人物,因而在『摩登』的層面上也更具說服力:『外國租界區的那些大樓和空間是孕育都會怪誕的絕好背景』,施蟄存由此得到靈感,用『色、魔、幻』實踐起他的實驗小說;欲望和城市外化為摩登女郎和舞廳,成為劉吶鷗與穆時英的主要關注對象,《都市風景線》和《上海的狐步舞》便是極佳佐證;而由『摩登』帶來的翻譯風潮,使邵洵美與葉靈鳳浮上歷史舞臺。尤其是對邵洵美,李歐梵坦言,重新描述他,『不光是為了「恢復」他的死後聲名,也是為了提供一個背景以幫助認識他在英、法和美國文學上的驚人知識』。當然,不得不提的還有張愛玲。這個描寫上海故事的傳奇女子,其小說的襯底永遠有上海的淺淺背影。她與摩登上海的關系已無需多言,讀讀《公寓生活記趣》就不言自明了。
也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電影最能代表上海的摩登。『電影本是外國的一種玩藝兒』,它能夠在上海生根發芽,由『舶來品』轉化為『本土貨』,足見『摩登』的速度之快、范圍之廣、影響之大、程度之深。其時,大眾皆以看電影為時髦,電影明星頗受追捧,影院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電影產業的發展更是生機勃勃。書中由電影院說到電影雜志,從流行口味談到劇目研究,最終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城市的原點—而那些記憶裡的30年代老電影,恰恰在半個世紀後與香港電影隔空映照。正如李歐梵在該書後記《雙城記》中所言,香港『依然是上海這個傳奇大都會的可憐的鏡像』。正因彼此互為『他者』,愛把鏡頭對准上海的香港導演們纔能從上海找到自身的映射。『上海和香港所共享的東西不光是一個殖民統治下的共同歷史背景,還是一種紮根於大都會的都市文化感性』。
如今看來,那個30年代的摩登上海之所以如此摩登,或許正是因為它以一種無法被復制的形態永遠存在另一個時空中了。即便被人們無數次翻出來懷念、膜拜,都只能是一場逝去的美夢。它擁有我們今天無法得到的、最為本真的新奇與快樂。全書最吸引人的部分,莫過於對昔日上海的真切重繪。通過那些老相片,每個人都能夠想象和建構一個屬於自己的摩登時代。而歷經風雨的上海,『摩登』早已面目全非,無法與當年的『摩登』同日而語了。
請您文明上網、理性發言並遵守相關規定,在註冊後發表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