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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如果你問一個人,樹有什麼作用?他可能會說,綠化環境,調節氣候。他還可能會說,做家具,做筷子,做紙巾。但是,所有這些用途,都是將樹為人所用,人都顯得比樹聰明。但是,樹曾經卻與人的心靈相連,讓人感覺神聖無比。
古羅馬的哲學家奧古斯丁,羞愧於情欲的糾纏而跪拜懺悔。然而,他沒有去教堂的十字架前,而是跪倒在一棵無花果樹下。古羅馬的詩人奧維德,在其偉大詩篇《變形記》中所寫的菲德勒和包喀斯那一對老夫婦,希望自己死後不要變成別的什麼,只要變成守護神殿的兩棵樹。一棵橡樹,一棵椴樹。
樹是讓人敬畏的。在前蘇聯作家柯切托夫的作品裡,市政府為了一株古樹,開會研究,讓正在修的道路拐了一個彎,給這株古樹讓路。而在法國作家於·列那爾的筆下,即使面對一棵普通的樹,他也會平等而親切地把樹枝樹葉和樹根稱為一家人:『他們那些修長的枝柯相互撫摸,像盲人一樣,以確信大家都在。』
我國古代也不乏對樹的敬畏。北京孔廟有傳說將奸臣嚴嵩的官帽刮掉的觸奸柏;陝西黃帝陵前有生長了上千年的黃帝手植柏;藥王孫思邈廟四周,有相傳是家中女人為上山修廟男人節省糧食而吞吃柏樹籽死後變成的森森古柏;無一不充滿著對樹的敬重。明朝在北京建都時,到四川伐下參天大樹,奉之如神加以供奉。皇帝把堆放神樹的地方稱之為神木廠(如今的花市大街),同樣對樹充滿著敬畏之心。
如今,我們還有這樣的敬畏之心嗎?不能說一點也沒有。聽說不少的城市管理者為了『保護古樹』,把千百裡之外的古樹移栽到城裡。為此,不少人從事著這樣找樹移樹的中間商工作。他們以為把古樹請到城裡來,就是一種對樹的敬畏,好像它們再也不用在荒郊野外餐風飲露了,可以過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了。但是,縱使人們天天澆水施肥,再加以護欄保護,它們還是很快死掉了。我曾經去過一個城市,人們把附近山林裡生長的一種在恐龍時代就有的古老樹種——桫欏樹(我國二級保護植物),連根帶土移栽過來,精心伺候。可結果是一樣的,珍貴而美麗的桫欏樹死掉了。
以為請來古樹就會增加城市的文化與歷史的厚重,以便招商引資或拓展旅游,那是一廂情願的事情,是為了自己打算而不是為了樹的利益。而那些瘋狂地去找樹移樹的人,不過像是以前為皇帝或富貴人家找妃子一樣,亦是為了錢而不顧及樹的生命。
契訶夫在他的劇本《萬尼亞舅舅》裡,借工程師阿斯特羅夫的口,一再表達他自己的這種思想:即森林能夠教會人們領悟美好的事物;森林是我們人類的美學老師。
巴烏斯托夫斯基在他的小說《森林的故事》裡,將契訶夫這一思想闡釋得更為淋漓盡致。他說:『我們可以看到森林淋漓盡致地表現了莊嚴的美麗和自然界的雄偉,那美麗和雄偉還帶有幾分神秘色彩。這給森林添上特別的魅力,在我們的森林深處產生著詩的真正的珠寶。』他借用普希金的詩說,森林是『我們嚴峻日子裡的女友』。
我想,也許只有森林覆蓋率很高的國家裡的人們,纔會和森林有著如此密切徹骨的關系,纔會對森林產生那樣發自心底的向往和崇敬。森林很少而且越來越少的我們,更看重的是它的實用價值。最好它被采伐後的木頭直接變成了我們的房子和家具,乃至筷子和火柴。從而,我們離美也就越來越遠。『我們嚴峻日子裡的女友』,也就變成了燈紅酒綠時分風情萬種的女僕。
在商業時代,樹只是一種商品而不再是一種自然之神。我們再也不會將樹稱之為為神木,更不會跪倒在一棵樹下,或希望自己死後變成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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