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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指一甲子,這裡的官兵換了一茬又一茬,創造了沒有發生一起安全事故的奇跡。環境危險惡劣,使命光榮神聖,造就了他們與眾不同的性格氣質。他們不是一群異於常人的超人,有七情六欲,也有酸甜苦辣……
走近他們就會發現,他們是一組令人敬仰的群雕。
『他們不會笑』——看著他們一個個面色凝重、目光專注地工作,濟南軍區一位將軍情不自禁地抬手給他們敬禮
故事就發生在不久前。
濟南軍區一位將軍到這個銷毀站檢查工作,他來到彈藥銷毀工房,順著一條條流水線走了一遍。官兵和軍工們緊張有序地工作著,沒有人向他起立報告,沒有人和他握手搭話,甚至沒有人認真看他一眼,朝他一笑。
走走站站,端詳眼前這群忙碌的人,將軍看出了更多的不尋常:他們是那樣心無旁騖,每個人的表情淡然而嚴肅,專注的目光總是盯著眼前的工作,手不停地重復著相同的動作,仿佛是與銷毀線渾然一體的機器人。
看著看著,將軍的眼眶濕潤了。將軍經常到部隊檢查工作,也許這是首次無人對他笑臉相迎。他說,這是他所見過的最具職業表情特征的人群。他情不自禁,向這些不看他一眼的人莊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目不斜視,耳不妄聽,只緣工作需要。陪同檢查的銷毀站站長吳二君告訴將軍,這群有血有肉的『機器人』,從不為拆彈之外的事分心,卻對銷毀線上一絲一毫的異常有著非同尋常的敏感。
2009年10月19日,手榴彈銷毀工房正在集中銷毀某型手榴彈,職工崔英坐在上彈間的控制座上,一手將彈放入傳送帶,一手操縱著控制按鈕。工房內回響著『?嗒?嗒』的機械聲,嘈雜之中,她突然聽到傳送帶上好像發出『?』的一聲響,立刻警覺地盯住監視屏,只見一枚木柄被拔斷的手榴彈正在傳送帶上『哧哧』地冒煙……
『壞了,傳送帶的下一環還有4個人呢!』
來不及多想,她『?』的一聲按下停機鍵,並大喊一聲:『要爆炸了,快跑!』大家剛跨過安全線,『轟』的一聲,手榴彈在抗爆間內爆炸了。
毫發無傷的大伙兒走進抗爆間,只見屋頂、牆壁上炸出了數十個小彈坑,燈管和監控探頭被炸得粉碎,緩衝玻璃無一幸免,地上滿是彈片、石塊和碎玻璃,看得大家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毫厘之間,生死攸關。一次銷毀民兵報廢高射機槍彈藥時,業務處長代勇從一箱正要倒入燒毀爐的子彈裡瞄到一個白點,當即阻止入爐銷毀,逐箱逐彈清點,挑出了987發標有白點的異常彈。經諮詢專家和組織威力試驗,證實這是一種可引起二次爆炸的試驗沙彈,便及時改變銷毀方式,避免了一起嚴重的安全事故。
『他們不會哭』——所有聽故事的人都潸然淚下,講故事的政委李鐵軍卻說:我不哭,因為故事的主人公不相信眼淚
隨著我國國防戰略調整、部隊精簡調整和我軍現代化進程的加快,彈藥銷毀任務也逐年增多。
2009年,總部、軍區下達該站彈藥銷毀和調運任務12400多噸,銷毀量是歷年來最大的一次,相當於1年要乾4年的活兒。說得形象點,他們的工作量就是一天一列車,一年一座山。
業績如山,銷毀站政委李鐵軍卻不想談這個,他說了一串讓人鼻子發酸的故事:
——保管隊士官朱紅衛的妻子帶著不到兩歲的女兒來隊探親,可朱紅衛天不亮就上班,夜深纔回來。跟爸爸住了1個月,女兒還不怎麼認他。
——保管隊列兵吳長磊在押運彈藥途中得知爺爺去世的噩耗,他跪在站臺上朝著家鄉磕了3個頭,剪下自己的一把頭發用特快郵寄回家,囑咐家人將它和最疼愛自己的爺爺埋在一起。
——下士董旭鋒押運彈藥一個月,因為嚴重脫水,回來直接被抬進了病房。躺了不到3個小時,聽說下一批押運任務缺人,他把吊瓶的針頭一拔,又鑽進了40多攝氏度的悶罐車……
聽李鐵軍講故事,人們都潸然淚下,但他卻沒有眼淚。他說,跟火工品打交道的人心都特別『硬』,故事的主人公不相信眼淚。銷毀站幾乎每年都有幾次彈藥銷毀高峰,由於時間緊、任務重,全站官兵職工無論什麼職級崗位、男女老少,全部鉚在銷毀調運一線,早五晚九成了最基本的作息時間,一日三餐都在場地上吃。
『累得想哭都沒時間啊!』李鐵軍長嘆了一聲後接著說:手榴彈銷毀線上,3個男人1天要拆6000枚彈,一天下來,手抖得連筷子都拿不住。高射炮彈銷毀線上,2個女人加起來的體重不足90公斤,1天卻要裝運9000多公斤彈藥,下了班胳膊還硬著。
2009年7月16日,全站官兵頂著39攝氏度的高溫,連續4個小時,裝載完了9個車皮36000多箱報廢火箭彈。突然,裝車檢查員林家樂發現,有一發火箭彈的引信掉在裝載工房的地板上,他立即向現場指揮、站長吳二君匯報。
咋辦?只有把整車彈藥卸下來,逐箱清點,找到問題彈,並加固每發彈藥的引信,再按要求裝載,工作量可想而知!
看著渾身被汗水浸透了的官兵,吳二君一咬牙:『卸!』
這一天,他們乾到了子夜。這一年,他們打破了全年、人均、日均彈藥銷毀量和調運量的多項全軍紀錄,榮立集體二等功! 『他們不會怕』
——拆彈現場,業務處長代勇對記者說,我們對彈藥『有底』,彈藥就不會對我們『沒數』
『我們的人生字典裡沒有「怕」字。』銷毀站業務處處長代勇說這話時,記者覺得他有點『吹牛』。他真誠地說:『真的,怕就沒法乾,乾了就不能怕。再說,按制度乾,按科學乾,乾好了就不會怕。我們對彈藥「有底」,彈藥對我們就不會「沒數」。』
代勇舉例為證:手榴彈正常銷毀爆炸發生率為十萬分之一,而在這個銷毀站的記錄上,僅2002年以來就銷毀了130餘萬枚,卻只發生過6次爆炸,不到二十萬分之一,且沒有傷過一個人。
然而,這畢竟不是一份體驗浪漫與豪情的工作。
炮彈、引信、雷管、炸藥,這些頃刻間就能讓人血肉橫飛的東西擺在眼前,感到害怕是正常的,但這裡的乾部卻不能這麼想。在銷毀站有條不成文的規矩——現場的最高領導處置最危險的情況,誰也別爭!
2008年7月6日清晨,野外炸毀場。銷毀室的官兵們挖設炸毀坑、放置廢舊彈藥、檢測雷管……動作規范有序,有條不紊。然而,點火後,爆炸聲卻遲遲未響,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啞炮了!』這可是60餘枚廢舊炮彈和手雷,處置不當後果可想而知。
銷毀室教導員冀長忠第一個從隱蔽區走了出來。
『退回去!注意隱蔽!』看到有人跟了出來,冀長忠口氣異常嚴厲地制止,自己一個人拿起鐵鍬向埋設點爬了過去,輕輕地挖了起來。
一鍬、兩鍬、三鍬……每一鍬都讓隱蔽區裡焦急等待的大伙兒心頭為之一揪。
閻王擦肩過,萬幸只是引爆雷管啞火,冀長忠很快排除故障,重新點火,順利返回。他剛跨進隱蔽區,幾個大男人一下抱在一起,久久不肯松開。
還是這個野外銷毀場。總工程師閆青春組織引信、傳爆管、彈丸等200多公斤的危險品銷毀,足足埋了3大坑。點火!1號、2號坑順利起爆,3號坑卻沒有一點動靜。
閻王爺又跟大伙兒打起了哈哈。沒啥說的,閆青春背上一捆細鋼絲,匍匐著爬了過去……
火山口上過日子,誰也不知道生死關頭啥時候來。
2009年8月14日,勤務隊隊長韓衝帶著7名同志運送一批報廢彈藥出庫,搬到最後一箱,他們傻了眼:箱內4枚彈藥的引信裸露在外,鏽跡斑斑,已經開裂,稍一碰撞就可能爆炸。這情景以前從未遇到過,誰也不敢去碰。
關鍵時刻,不容多想。韓衝穩步走上前去,用棉絮小心翼翼地包好這4枚彈藥,輕輕地托在懷裡,穩穩地送到了銷毀工房。
忠誠和勇氣只是『鳥之一翼』,安全理念和科學態度是『鳥之另一翼』。
近年來,在銷毀站副站長方文改的帶領下,站黨委先後制訂出彈藥運輸、存儲、銷毀作業規范20餘項。各項專業訓練和安全教育更加正規有效。如今,銷毀站的官兵和職工崗位稱職率達100%,每人都熟練掌握百餘種彈藥的銷毀工藝。
『他們不會老』——17歲,他從父親手裡接過拆彈活,30多歲就掉光了頭發。軍工崔軍說,娃娃們一見咱就喊『爺爺好』
在設在大山山坳處的彈藥銷毀現場,握住拆彈工崔軍乾枯的手,望著他頗顯蒼老的臉,記者脫口喊道:『老大哥,你辛苦了!』離開他沒幾步,政委李鐵軍悄聲告訴我,他叫崔軍,比你小幾歲,還不到45歲呢。
崔軍老家是東北的,他從小生長在這個銷毀站。父親是這裡的第一代拆彈兵。第二天,記者采訪崔軍時,他說的是一口純正的河南話:『咱乾的是彈藥銷毀,管點火引爆。都是野外作業,每次往燃爆筒裡點上火,咱就得拼命往一裡地外的掩體裡跑,然後趴在那裡等著爆炸聲響,再去清理燃爆筒。每一個環節,都得提著心。時間一長,就老成這樣了。』崔軍拍了拍自己的禿頂說:『院子裡娃娃們一見咱就喊「爺爺好」,咱不愛聽。就憑咱這身子骨,再乾20年,一點問題都沒有!』
在某型彈藥的銷毀線上,有這樣一幕:拆彈員張洪榮將彈藥的引信旋卸下來,放上傳送帶;在下一步負責拆分炸藥和彈體的是他的妻子黃麗萍和小姨子黃麗紅;等候在最後一道底火擊發工序的則是他的大舅子黃予新。一枚危險的彈藥在一家人的手中轉接銷毀,平常得就像『黃家軍』家裡餐桌上的一道菜。
這個『黃家軍』是銷毀站官兵給封的,家長就是張洪榮的岳父黃飛武。這家兩代7口人先後投身拆彈事業,個個是業務標兵,是個地地道道的『拆彈家族』。
『別看我們面相老,但我們這裡的人心態好,心情好,所以我們不會老。』指著其樂融融的一大家子,黃飛武神采飛揚。他說,乾我們這一行,不能帶著情緒工作,平常也不能發脾氣。乾久了,不管在家裡還是在單位,我們都不會相互埋怨,更少吵架。
革命者永遠年輕,指的是思想和心靈。拆彈苦,不必說,但這裡的人卻保持年輕的心,散發著特有的朝氣。翻開銷毀站的花名冊,這群拆彈人裡有9對夫妻,姐妹崗、兄弟班、妯娌線比比皆是。先後有7個兒子接過父親的槍,10個女兒站上父親的崗,前赴後繼、代代獻身拆彈事業。
生命不售返程票。20多年前,站裡的老英模魏文貴因病休養,銷毀線上人手緊張,一時很難招進人來。魏文貴硬是勸說18歲的女兒魏偃迅放棄了高考,走進了拆彈工房。姑娘很爭氣,連續7年被評為先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個文靜美麗的小姑娘,在緊張高危的拆彈流水線上,被磨煉成一個面黃肌瘦的『拆彈大娘』。
有人問她悔不悔。她淡淡一笑:『銷毀彈藥是危險,可一個國家,沒人願乾這事哪能行?』說到動情處,她把頭一仰:『拆彈大娘算什麼?只要國家需要,我願一直乾成個拆彈奶奶!』
短評
敬禮,中國拆彈兵!
在人民軍隊的序列中,拆彈兵或許是最特殊的兵。
他們是離戰爭最『近』的人,始終與炮火硝煙打交道,觸摸戰爭的體溫與氣息。國際公認,火工品的管理與處置是直面生死的高危行業。中國的拆彈事業,需要一群優秀兒女去赴湯蹈火。生死之地的無聲堅守,更是真正軍人的凜然擔當。
只要戰爭的威脅依然存在,造彈的和拆彈的就必須存在。由於種種原因,他們的犧牲奉獻只能是遠離人群的默默無聞。但他們將對黨的忠誠、對事業的執著,鐫刻在大山深處;他們將對人民的熱愛、對和平的向往、對英勇的詮釋,熔鑄在創造的一個個奇跡中,體現在踐行當代革命軍人核心價值觀上。
青山無言,群雕不語。當我們靜靜端詳濟南軍區某報廢武器彈藥銷毀站這組定格在邙山深處的群雕時,所有享受著和平安寧、享受著幸福生活的人們,應當由衷地向他們——中國拆彈兵,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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