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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昇檔案:
杭州人, 15歲入浙江大學,19歲畢業。研究歷史10餘載。2007年,《流血的仕途:李斯與秦帝國》一經出版,便在『2007年中國書業年度評選』中,被讀者評為『年度最受歡迎的人文社科書』,同時也是天涯『煮酒論史』兩年來最受歡迎的歷史小說,該書出版上市不到5個月,就獲得近40萬冊的驚人銷量。30而立的曹昇,一舉成為『新派寫史掌門人』。讀者稱其為『曹三公子』。新作《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劉秀的秀》,重現秦朝末年至東漢初年歷史的風雲際會。
候補炮灰眼中的歷史
新報:你研究了10多年歷史,除了兩個作品,我還想知道,你真正從歷史中研究出了什麼?歷史對你的生活觀、價值觀和世界觀都有什麼影響?
曹昇:從歷史中研究出了什麼?這問題太大,借用聖奧古斯丁的話來說,不問我,我好像知道,一問我,我反而說不出。我只能說,研究歷史的最高理想,只能是司馬遷所期許的『通古今之變,窮天人之際』。這樣的理想,雖然沒有人能夠真正抵達,但至少可以慢慢接近。
至於歷史帶給人的改變,我個人的感受,既有積極的一面,也有消極的一面。
積極的一面,在於可以開闊心胸,達觀豁然。當你浸淫在歷史之中,你會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感,在時間上,你擁有的是5千年,在空間上,你擁有的是全天下。這時你再回到生活中來,你的標尺就不一樣了,你的視野也不一樣了,即便不能如孟子那樣養就一股浩然之氣,至少也會寬容許多世事,看淡諸般得失。
消極的一面,則是容易淪於虛無,覺出一切之無意義。歷史是曾經的生活,生活是即將的歷史。無論是怎樣的蓋世豪傑,帝王將相,最終的結局都是化為烏有,而時間卻並不停留,它仍將無情地繼續奔流。
新報:為什麼會對歷史感興趣?這麼多年,對歷史的哪個階段哪個人物最有感覺?目前為止,你只重點寫了李斯和劉秀,為什麼單單挑出了這兩個人?
曹昇:小時候喜歡聽評書、看傳奇,當時就覺得古人特別有意思,尤其是那些英雄人物,特別讓我納悶,他們怎麼都不怕死呢?很多小孩在聽評書、看傳奇的時候,往往會有代入感,會幻想自己就是關羽張飛、武松李逵,掄起大刀,就往別人頭上砍去。我沒有這方面的代入感,我就覺得,如果我真回到了古代,當英雄的概率很低,更大的可能還是當炮灰。
長大後認真讀歷史,依然沒有英雄情結,始終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候補炮灰。因此,我眼中的歷史,也是一個候補炮灰眼中的歷史。這是我的選擇立場,也是我的自我認知。
在中國的歷朝歷代中,我比較鍾情的是從春秋到兩漢。這一時期,是中國文明的黃金期,思想活潑,個性解放,感情自由,沒那麼多教條束縛。出來一個子,就有他獨特的思想;出來一個人,也自成其慷慨的面目。這是中國的少年時代,和以後諸朝相比,從時間上講,春秋到兩漢最為古老,從精神上講,反而是年輕的。
李斯感動我的,是他的奮斗;劉秀感動我的,是他在宿命中的努力。在我眼中,在去掉他們頭上的光環之後,他們也都是一些普通人,一樣有著七情六欲,而也正是這部分,在今天的作者或讀者看來,更有現實意義。
接下來,楚漢這個時代是我一直想寫的,如果能力夠的話,也要嘗試寫一下抗日戰爭。楚漢相對容易一些,抗日戰爭卻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工程,所以目前只是停留在空想階段。
新報:都說你寫歷史屬於『新派寫史』,你的『新派』具體體現在哪裡?或者說,你認為自己不同於其他寫史人的地方在哪裡?
曹昇:今人作史,當體現今人之價值觀,今人之眼光,不然,二十四史俱在,何勞重述?曾國藩曾雲:『讀史之法,莫妙於設身處地,每一處,如我便與當時之人酬酢笑語於其間。』也就是穿越時空,和歷史人物進行心靈對話,即我所說的以心證史。當然,區別在於,對話的人不同,大炮和候補炮灰,關注的角度也是完全兩樣。
我學的是工科,相對來說,比較講究邏輯,一件事,必須交代清楚,容不得含糊。歷史記載,多有模棱不清之處,又或者由於史料缺失,會大量留白,就像一部影片一樣,出現大量的跳幀。對此,很多人可能就會放過,或虛寫,或忽略,覺得乾嗎那麼認真。相對而言,我大概比較認死理,總想挖掘出個子丑寅卯來,因此,我對古人就會比較狠一點兒,不惜『嚴刑拷打』,務必令其吐露實情。模棱不清之處,明晰之,留白之處,補填之。
現在有大師嗎?我不知道
新報:3年前你的作品《流血的仕途》我看過,新作《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劉秀的秀》還沒有面市,不過我注意到好像你對『血』這個字很敏感,這是你對歷史的一種指向嗎?或者說是最深切的一種體會?
曹昇:魯迅先生在《狂人日記》裡寫過,他在二十四史的字縫裡,只讀出來兩個字——吃人!在這裡,先生更多地用的是比喻。我說流血、嗜血,不是比喻,而是實錄——有明的血,有暗的血。東方不敗先生曾經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水最深的地方,那就是古代政治,因此,血腥在所難免。
譬如李斯,他好好地在老家上蔡做一個小公務員,日子過得很是滋潤逍遙,然而他要跑到秦國去,最終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結果呢,被腰斬棄市,三族誅滅。再譬如劉秀,光武皇帝,多麼風光,然而,在通往皇權之路上,他卻家破人亡,受盡屈辱,長兄被人殺害,他也只能違心地說,殺得好,殺得好。如果再給他們一次機會,李斯會離開上蔡嗎?劉秀會追求皇冠嗎?沒人知道。
古人已往,沒得選擇了。今人卻都還在路上,他們可以選擇。上帝是公平的,你欲得到,必令你失去。我寫李斯,寫劉秀,也就是想帶給人一個思考,生命中究竟哪些是應該珍惜的,哪些是可以拋棄的。身邊有些朋友,終日忙碌,忙得都忘了自己,我覺得頗為惋惜,何必呢!生也有涯,而欲望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
新報:你一直在說過去人中的佼佼者,對現在人你怎麼看?應該也有一些大師值得你關注吧?
曹昇:現在有大師嗎?我不知道,也不敢斷言。如果硬要說現在有大師,恐怕也只是蜀中無大將,廖化充先鋒而已。當然,廖化也是要的。捧幾位大師出來,也是千金買馬骨之美意,未可深責,但馬骨終究只是馬骨,不是天馬,這一點必須清楚。
新報:之前據很多媒體報道:『磨鐵出版公司在袁騰飛事件之後火速簽約曹三公子,簽約價格超過袁騰飛及麥家,能透露一下稿費的問題嗎?對天價作者你怎麼看?』
曹昇:應該說,作為國內最成功的民營書商,磨鐵對我表現出了非凡的信任和誠意。不管承認與否,寫作的市場化、商業化已是大勢所趨,我覺得無可厚非。過去有個觀點,似乎文人不該談錢,這其實是一種變相的道德訛詐。我記得托爾斯泰曾經在給友人的信中直言不諱地抱怨道:『我給某刊物寄去了一部小說,得到的回復是滿紙贊揚,而不是我真正想要的錢。』有人又要拿曹雪芹舉例,說曹雪芹如果不是那麼潦倒,怕是寫不出紅樓夢。此論尤為荒謬,曹雪芹窮愁而死,根本就是清代之恥辱。再比如歌德,如果也是壯年而逝,他根本就不可能有現在的地位,然而人家生活富足,得享高壽,可以從80歲開始慢慢寫《浮士德》,終成一代宗師,高山仰止。就像現在沒有大師一樣,現在也沒有天價作者,作家說自己天價,房地產商笑了。
新報:但你仍然鍾情於寫史,以後是打算以此為生嗎?
曹昇:只是一種興趣。馬爾克斯說,寫作是為了更愛自己。我之寫作,則是為了了解自己,想搞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歷史固然浩瀚,人卻終究要回到現實,也許哪天,會寫一部現實題材出來吧。歷史都是大人物,偶爾,也應該寫一下現實中的小人物。
安冬說兩句
關於歷史的書籍我看得很多,當然不是特別正兒八經的那種,而是有點兒類似說書味道的,像《品三國》《明朝那些事兒》《歷史是個什麼玩意兒》《華麗血時代》《流血的仕途》等等。
我得感謝這些書的作者,他們讓我對歷史不再那麼抵觸,不用再自虐般地把那些歷史碎片和年代往腦子裡灌,遙遠的梟雄們走下舞臺,猛一回頭,他們就在不遠處向你招手,這種感覺很爽。
在這些『說書』者中,只有曹昇我還沒有接觸過。3年前他創作了第一部作品《流血的仕途:李斯與秦帝國》,之後,3年磨一劍,寫出了《嗜血的皇冠》,將於9月中旬出版面世,據說房地產大亨潘石屹、谷歌中國區總裁李開復、《三聯生活周刊》主筆王小峰、北大教授孔慶東都大力推薦來著,其實我覺得這種噱頭沒什麼意義,主要還得看曹昇自己的功力有沒有大增。
曹昇以『曹三公子』的名頭行走江湖,作品叫得很響,但話很少,聽一位了解他的朋友說,杭州的一位富豪請他吃飯,其他人席間高談闊論,他從頭至尾沒話,人家就想聽聽他高屋建瓴的意見,被逼得沒轍了,就淡淡地對某個事件總結了一句:欲壑難填。
朋友認為,這種事兒他做得出來,倒不是為了顯示自己清高,主要是真不知道對陌生人該說什麼。對記者也是如此,能用一句話就把人家幾個問題都打發了。
所以我決定跟他文字交流,這一下,好麼,洋洋灑灑的,原來他的墨水都在肚子裡和筆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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