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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大地震不久,與其相鄰的玉樹和舟曲兩地又相繼發生了地質災害。為此,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之所以如此,除了對罹難同胞的哀悼,還因上世紀50年代我作為一名綜合考察隊的成員曾去這些地方做過水利水電資源的勘察。當時,這一帶的人煙雖遠不如今天這麼稠密,民居亦多為流動的牛毛帳篷,但留給我的記憶卻是終生難忘的。我印象最深的是復雜的地質結構與呈現於地表的種種原生態的自然奇觀,還有令人震撼不已的、隨時都會出現的泥石流,以及因此而毀滅的牧場、田園並村捨。
我記得,那是我們結束了無人區的考察准備經班戈湖撤回拉薩時,工委工交部那位經歷過長征的張主任突然決定要帶我們朝玉樹的方向開拓一條新路,並順便踏勘沿途的山川與河流。就在轉天的夜間,我們來到一個無名的山谷中。但車行不久,去路就被一個橫貫谷底的冰磧湖截斷了。按說,一般的冰磧湖多因冰川的萎縮而形成。而此溝的縱深雖也能見到冰川遺跡和迷人的冰塔林,但觀此冰磧湖的來龍去脈似與此又無明顯的關聯。為此,我們便沿著湖邊往前去求源。走著走著,就進入一個神秘的小山溝。開始,還以為是山水衝刷的一雨裂。但進入溝口,纔發現是條鬼斧神工的大斷層。那冰磧湖的泥沙碎石,來自因斷層崩潰而形成的冰雪泥石流。至於岩層崩塌滑坡的原因,鑒於此地的降雨少,則很可能是因地震、凍土融化或雪崩。
更觸目驚心的,是整個山溝的地表。即,除散落的亂石皆刀刮般的不見絲毫的土壤。即便是高坡上的石壩子,除房屋的殘垣斷壁、瑪尼堆的經幡,亦再無生命的點滴痕跡。望著這一切,不禁萌發了悲天憫人的幽幽情愫,我在想,那勢不可擋的泥石流驟然降臨時,房屋的主人在做什麼?是夢中,還是正用羊皮風袋吹旺那牛糞灶的火苗?是正在放牧,還是喝足了青稞酒又去跳鍋莊?而尤其是泥石流卷來的那一刻,那生命的絕唱又將多悲壯?想著想著,曾親歷的一次泥石流又浮上心頭……
那是1956年的夏天,在潮白河上游燕山的一個深山峽谷中。當時,我到考察隊不久,還只是個小小的助理技術員,給一個老技術員老張當助手。在北京接的任務,是為潮白河的河道做橫斷面和縱斷面的測繪。具體到我和那位老技術員,是為河道的縱斷面、橫斷面做測量的選點布導線。然而,雖然我們為能搶在雨季和潮白河大汛前取得野外的測繪而提前半個月就開赴現場,但那年的雨季不僅也提前,降水量也比往年的大。再加上山區特有的小氣候,我們所在測區就更是天無晴日,而且那雨竟從早到晚淅淅瀝瀝下了足有半個月。為此,我們只能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冒著大雨出外作業。這其中,最苦不堪言的自然又是我這小學徒。如,且不說在泥濘的山路上摔過多少跤,腳上磨了多少泡,僅那如同水中撈出來的布面雨衣和高腰膠靴,就足以將我拖垮了。讓我更難承受的,是背包中幾十根用樹乾砍成的測樁和十幾磅的大鐵錘,幾乎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氣。
終於,我再也堅持不住了。一天,當我們走到一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河彎時,一陣瓢潑的大雨降臨了。我們就到河邊的山坡去避雨。到了那裡,發現後邊還有個光禿禿的小山溝和一座老鄉為放羊搭的石板屋。雖然那所謂的小屋只是個小棚子,但擋風遮雨還是沒有問題的。為此,我就向老張建議在此過夜,但老張卻堅持按計劃要到前邊的村莊去落腳。為此,我和他還發生了不小的爭執。結果,由於他提醒支部已將我列為黨的培養對象,大雨過後我纔不得不離開小屋跟他繼續沿著河邊往前走。但走不多遠,我正掄著大錘在河灘上釘橛子,又聽著一陣滾雷般的隆隆聲,跟著大地又微微顫抖,然後,就是河水的驟然暴漲。等我們連滾帶爬地逃到山腳下,纔發現一股勢不可擋的泥石流正從山溝中奔騰而來。我們曾棲身的山坡首當其衝,至於那石板的小屋,恐怕只能去大河的深處尋找了。
望著仍在上漲的河水,我的腦海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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