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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1978年12月,七十五歲帶病的巴金先生提筆寫了《隨想錄》的第一篇《談〈望鄉〉》開始,直到1986年8月,躺在醫院病床上的巴老寫畢最後一篇《懷念胡風》為止,完成了一部包括散文一百五十篇、皇皇四十六萬餘字的大書。一位著作等身的大作家窮盡餘年,不怕極左分子詬罵恐嚇之聲,不避衰病交攻疲憊不堪之苦,以一個單一的主題——鞭撻自己,提醒世人,呼吁真話,痛恨假話——寫出這樣一部類似『啟蒙』的書,這在世界文學史上也是罕見的,也許只有托爾斯泰晚年的寫作可比。然而托翁晚年寫的是宗教小冊子,巴金則寫的是當代中國最急需的一本書。在巴老苦心孤詣的感召之下,萬眾響應,從者如雲。
驀然回首,三十多年過去了,現在說真話的是否多了,說假話的是否少了呢?我們能否告慰巴金先生的在天之靈(他享壽一百零一歲,於2005年10月17日仙逝)呢?公私各方都沒有統計數字,實在難說。或者有人鑒於當今坑蒙拐騙事件層出不窮,會覺得說假話的反而多了。鄙人以為,坑騙事件屬於刑事犯罪,和一般說假話性質不同。總體而言不必悲觀,進步是明顯的,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巴老的啟蒙業已深入人心,滿嘴跑火車的撒謊者不能不有所忌憚。你看有些人在說話、寫文章時往往隔三差五就要申明一下:『說句真的』、『說實在的』、『說心裡話』,表白他的真心誠意(殊不如他這一表白就等於承認先前說的都不是『真的』、不是『實在的』、不是『心裡話』)。第二是公眾人物撒謊,必然在網絡上遭到質疑。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第三,這是最主要的、具有決定意義的變化:一方面,現在沒有金口玉言,沒有強迫表態,也沒有『奉旨撒謊概不負責』。另一方面,老百姓也變聰明了,自身有了免疫力,無論你說得多麼唾珠濺玉,寫得何等文采飛揚,我都聽著,不一定信,不一定不信,全憑我獨立思考作出判斷。只要有了獨立思考,搞忽悠的成功概率就會降低,假話的市場也小了。——當然,也還有以行政命令推行謊言的,但也能通過民告官去解決,不過,勝訴不勝訴就難保了。
我現在只怕一種『雞皮疙瘩謊言』:那種懷著偽善的動機,精心編出幾句似是而非的魔咒,以突然襲擊撤離式灌進你的耳朵,叫你起雞皮疙瘩的謊言。比如前些日子看電視,趙本山大叔忽然大叫一聲:『你們說那老美牛成什麼樣,這不也找咱們借錢來了嗎?』我聽了馬上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美國派代表團來向我國借款?我怎麼沒聽說?不錯,我國持有大量的美國國債,但這是一種投資和買賣,與國際借貸完全不同。我國的人均GDP還排在世界各國的第一百位上下,不到日本的十分之一;職工平均工資和農業勞動收入水平都不能與發達國家相比;還有一點五億以上的貧困人口。我國仍然是一個發展中國家,目前遠不是誇富發飆的時候。您是擁有私人飛機的趙本山,可以這樣自我感覺良好,但聽眾並不需要冒虛火發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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