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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瘦的身材,懮傷的面容,坎坷的命運,悲慘的結局,一想起郁達夫先生,有時會無端地想起黃仲則的詩句,『一家都在秋風裡,九月衣裳未剪裁』,而將前一句改為『一生都在秋風裡』,作為達夫先生的一個小小的寫照。
秋天,本來就是個讓人易生感慨的季節,而中秋時節,一輪圓月,清輝朗照,更增添幾許的鄉思。古代的詩人們,多有中秋賞月賦詩的雅好,達夫是舊體詩的高手,自然不會例外。看他的詩集,從早歲在日本起,隔上幾年,總會有中秋賦詩的記載。
1915年,他僅十九歲,即有《中秋夜中村公園賞月兼吊豐臣氏》。第二年有《丙辰中秋,桑名阿誰兒樓雅集,分韻得寒》。這次賞月,參加者有日本著名詩人服部擔風及其朋友弟子。達夫和他們,不光分韻賦詩,還玩一種聯句的游戲。就是定下體例之後,每人一句,聯起來就是一首詩。此番定的體例是『柏梁體』,達夫起句,為:『桐飛一葉歲知秋』。接下來為紀榴園,末句是服部的。全詩十六句,無一人重復,這麼說來這次雅集,最少也有十六人。想來該是怎樣的一場盛會。
更妙的是,有時中秋過了,第二天詩意仍熾,還要再作一首。1917年即有一詩題為《舊歷八月十六夜觀月》:
月圓似笑人離別,睡好無妨夜冷涼。
窗外素娥窗內客,分明各自夢巫陽。
詩後有作者自記:『是夜月明,餘夢醒時,剛打三更,月光自窗縫內斜射至帳上,擁被起坐,始識為嫦娥所弄。呆坐片刻,上詩即成,所謂枕上微詞者是矣。』
歸國後,縱然歲時不靖,他仍不忘中秋賦詩。1935年,有《中秋無月,風緊天寒,訪詩僧元禮,與共飲江乾,醉後成詩,仍步曼兄〈逭暑牯嶺〉韻》。從這個詩題上,不難想象,達夫先生這一天是怎樣過的。曼兄,指他的兄長郁曼陀先生。後兩聯為:
吳地寒風嘶朔馬,庾家明月淡南樓。
東坡水調從頭唱,醉筆題詩記此游。
抗戰爆發後,達夫先生赴南洋從事海外宣傳工作,妻離子散,仍勉力從公。1941年秋天,新加坡的局勢已很危急了。這年的中秋節,他與幾個朋友對飲,寫了《中秋口號》一詩:
三湘刁斗倍淒清,舉目中秋月正明。
索句深宵人寄感,傾杯對坐客多情。
每懷舊雨天涯隔,尚有疑雲海上生。
圓缺竟何關世事,江流不斷咽悲聲。
以陽歷計,當時已是1941年的10月了。轉年二月新加坡淪陷,達夫即赴印尼的蘇門答臘,過起了隱姓埋名的流亡生活。四年後,抗戰勝利的次月,竟以身殉國,悲哉。
『圓缺竟何關世事,江流不斷咽悲聲。』可說是達夫先生賞月嘆時的名句。然而,誰又敢說月之圓缺,不關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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