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十年前的那個下午,在成都求學的我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母親已經與癌癥抗爭十幾年了,盡管我早有思想准備,但悲傷、懮慮、焦躁,還是一股腦兒地如潮水般湧來。從成都到東北,幾千裡路,靠助學金過活的我匆匆地趕到車站,買了當天從成都到北京的火車票。成都當時已是深秋,濕冷的空氣平添了我心頭的疼痛。35個小時的旅程,注定成為我終生難忘的經歷。
母親不容易,父親過世早,她一個人拉扯我長大。在我讀小學的年紀她就得了癌癥,她常說的話就是『孩子,要堅強,有媽媽在,你就有家』!後來,我一步步讀完了初中、高中,一個人到西南蜀地讀大學,母親卻病重得起不了床。記得我離開家鄉的時候,醫生對我說,你這一走,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她了。而母親念念不忘的卻是,家裡沒什麼積蓄給我,怕我到了成都吃得不好,壞了身子。我想著這麼多年母親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心裡就疼得難以自持。入夜了,臥鋪車廂熄燈了,我一個人坐在過道的凳子上默默地流淚。這時,一個阿姨坐到了我對面座位上:『小伙子,有心事?』借著夜燈昏暗的光,一張慈愛的面孔映入我朦朧的淚眼,40多歲的年紀,很是親和。也許是心事太重,也許是倍感孤獨,也許是太需要和人傾訴內心的那份焦急,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份信任和勇氣,小聲地和這個並不熟悉、甚至還很陌生的阿姨說起了自己的經歷、家庭的往事。阿姨耐心地聽著,她也小聲地寬慰我,聲音裡既有同情又帶著濃濃的愛意。攀談中,我知道她姓劉,在北京一家公司工作。她陪我在過道的小凳子上坐了大半夜。
火車路過河南境內的時候,天下起了大雪。火車晚點了。我越來越著急。因為需要在北京換車,而這趟車一晚點,我就可能要耽擱一天的時間!劉阿姨給我買了盒飯,連哄帶勸地讓我把飯吃了。這時,中鋪的一個大哥拍拍我的肩膀,『兄弟,昨天晚上你們聊天,我聽到了。你不容易啊!你到了北京,坐飛機走吧,能省不少時間。我這有點錢,你拿著!』說著,將一沓錢塞在了我的手裡,不容我說什麼。劉阿姨見我怔怔的,一邊從包裡拿出錢來給我,一邊替我謝謝那個大哥。那個大哥連姓什麼都沒告訴我,就在鄭州下車了。記得他臨下車時跟我說的一句話是:『兄弟,要好好地把母親送走,把書讀完!』
終於到北京西站了,劉阿姨送我上了的士,她給了我一張名片,告訴我以後有什麼困難,就打電話或寫信給她。那天,我平生第一次坐了飛機,趕到了長春,然後輾轉回到了家鄉,見了母親的最後一面。
如今,我已經大學畢業8年了,我一直珍藏著劉阿姨給我的名片,名片上『劉麗英,北京開關廠』這幾個字已經開始泛黃。我幾次寫信給劉阿姨,都『查無此人,退回』。劉阿姨,還有那個不知道姓名的大哥,如果此時此刻,你們能看見我的這篇文字,我多麼希望能夠再見你們一面!我多想當面和你們說聲『謝謝』!我多想告訴你們我現在的生活!我多想問一聲:你們還好麼?你們讓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溫暖、有善良、有真愛,你們讓我堅強、堅定地走下去,那終身難忘的旅行,給我以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