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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盡的文學,在於有說不盡的『愛文學』的人,或俗或雅皆是在追求一個目的,為著心中那顆高懸的文學之星。在眾多追求中沒有一宗能超越文學魅力的穿透。因為一件真正意義上文學作品的誕生莫不是如母產子、百日試金一般,非要經歷死去一般不可的過程所不能的。正因如此,每一位嚴肅而執著的作者都像熱愛自己生命一般熱愛著自己的文學創作,如對待宗教與初戀一般的執迷不悔。讀狄青訪談,深深的感受到,這是位從骨子裡始終保持著一份天真與正直,並且嚴肅地對待自我生命與創作的作家。他將寫作完全當成自我人生的一種詮釋。文字之於他即是生命存在的真實意義。
用鳳凰涅槃來比喻文學創作的艱辛一點也不為過。陝西作家路遙在《平凡的世界》後記中提到創作的艱辛時說到:『我已經有一些所謂的「寫作經驗」,但體會最深的倒不是歡樂,而是巨大的艱難和痛苦,每一次走向寫字臺,就好像被綁赴刑場;每一部作品的完成都像害了一場大病……』『沒有時間!連半個小時的時間都不敢耽擱。為了約束自己的意志,每天的任務都限制得很死,完不成就不上床休息……』
而文學的艱辛只此也還罷了,難在他的孤獨與寂寞,每當長夜孤燈執筆創作,那種只有天籟之音佐伴的寂靜與孤獨,是每一位真正的創作者所無數次地品嘗過的。正像采訪中所提到的:『一直以來他習慣在深夜寫稿——有時候一整夜都不睡覺,濃重的黑眼圈證實了這點。』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尼采謂:「一切文學,餘愛以血書之。」』而這浸血之作首先來源於作者是否能耐得住長久的孤獨與寂寞。三百年前蒲松齡亦曾感慨深重地言道:『門庭之淒寂,則冷淡如僧;筆墨之耕耘,則蕭條似缽。……獨是子夜熒熒,燈昏欲蕊;蕭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為裘,妄續幽冥之錄;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在這點上文學創作不同於演藝圈、娛樂圈中的注重形象的包裝,當然現在的文學也在進行著包裝甚至是某種交換。但真正的文學作品的生命力絕對不是靠包裝所形成的,希圖於此的結果便只能是自作一個笑話流傳。看看歷史上諸多的應景之作、阿諛諂媚之作或泄私忿之作在世間的存活時間便可明晰了!
從個人文學追求的角度來看,正因為文學的超凡魅力所以纔吸引了眾多的文學作者不畏艱辛與孤獨前赴後繼地趨往。但只作為自娛消遣的業餘愛好也無可厚非,而令人悲哀的是在這條道路上不知也曾貽誤了多少人。當年作家王蒙先生曾舉了一個例子:有一天,一位文學青年到編輯部來找他,背後背了一只竹筐,撩開上面的布一看,王蒙驚呆了。那裡面竟滿滿裝了一筐的手稿。王蒙隨手翻看了幾篇後,就在那一刻他內心中深深地為這位文學青年而感到惋惜,因為他實在不是弄文學的這塊料!如果他不是將精力投到了這裡,在其它方面投入的話或許早有一定的成就了。可恰恰是文學的『誘引』欺騙了他,這或許也算作是文學路上的一種無奈吧!在這方面王朔做得確實值得令人佩服,當年正在文學巔峰之時的他,卻突然說自己如果有一天真得寫不出來了,便擱筆不再寫一字,寧可去路邊去賣茶雞蛋。他說了,也真做了。此外還有上屆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多麗絲·萊辛獲,正像采訪中所提到的,『她得獎那天去超市了。回來時,見一幫記者圍在她家門口,她就坐地上,傷心地以為她家著火了。然後大伙說「您拿諾貝爾文學獎了」,老太太這纔坐在臺階上,一邊喘氣一邊接受大伙的采訪。有記者問她:「您一會兒接受完采訪乾什麼呢?」她說做飯,吃飯,寫作。』聽起來簡直像中國禪宗的一則公案,但在執著的背後我們看到的卻是:『她本人卻寧靜像晴天落白雨(胡蘭成評價張愛玲語)。』文學之於他們只是一種生存的狀態,嚴肅而不執拗,孤獨卻奈守著那份執著,而非在孤獨中渴求著有朝一日的風光,在靜寂中卻一刻不能享受靈魂的寧靜!
當一位嚴肅而執著的作家面臨著創作中的孤獨時,當今文壇的冷寂又增添了一份外境的寂寞。自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後,用王蒙先生的話說,『結束了眾多文學愛好者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狀態』之後,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展開,社會給每個人成就的機會多了,文學當年輝煌的王冠,以及他所附帶的太多的名與利的功能被攔腰割去了一半。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經濟與社會的飛速發展,人們娛樂形式的多元化,文學追求者又被淨化掉了相當一部分,尤其是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中期,網絡媒體普遍鋪展前,而仍能堅守於純文學孤寂一隅的文學追求者們,在此就不能不令人佩服。隨著互聯網的廣泛應用,網絡文學應運而生。於是孤寂的文壇仿佛又現『五彩繽紛』之勢,頗有『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氣勢。而當今文壇提到文學似乎就必然要提到網絡文學,因為人人都可在網上隨意地留上『到此一游』的一筆,人人是寫手,人人是『作家』。所以不論官方還是民間皆寄予其有一個公正性、監督性。前不久進行的魯迅文學獎評選即是一例,可這種網絡賜予的公正性到底有多公呢?前不久聽了一次文學講座,主講人是這次魯迅文學獎評委之一的閻晶明先生。當最後有人提到本次『魯獎』評選中從網絡上爆出的『羊羔體』時,閻先生笑了,他說:『魯獎本著公開、公正的原則所以在國內數家大型網站上公布了這次參選的所有作品,可有的網民評選根本就是斷章取義,車延高參評、獲獎的作品是《向往溫暖》,可網民卻拿出一首《徐帆》來橫加指責,詩本身也沒什麼意義,可加上他作為政府官員的身份於是個別網民便又多了一份臆測,而且不承認都不行,任你有五張嘴都辯解不清……』這種文學的『放水』現象究竟於文壇的發展有多大的益處?這或許只能待若乾年後纔能澄清。但留待於今日文壇的卻是另外一種有趣的現象——此起彼伏的筆仗,或者說是口水仗,從早先的白韓之戰……於是許多界內人士驚呼,純文學被邊緣化了。這確實是如此,當進一步手機文學發展起來之後,五句半的手機文學與三分鍾創作過程,開始普遍出現之後,快餐文學也應運而生。相當一部分人隨波而去,而由此造就的文學作品的生命力也巨幅遞減。賈平凹說,一部文學作品能有50年的生命力便已相當不錯了。但現在所謂的文學作品的生命力恐怕已到論秒計算了。狄青曾將網絡的這種現象稱為『煙火氣』,文壇在『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熱鬧背後實際上是一種『無言獨上西樓』的孤獨與寂寞。所以對於一名真正執著而嚴肅的文學創作者來說,真正能靜下心來看待自己作品的生命力之後,就會產生像柳青所說的:『一個人要想寫長篇小說,除非他在一個地方泡上十年纔敢寫。』那種隨意提筆三個小時便希冀著會永垂不朽,那除非你是李煜,可如果當李煜先生告訴你他是用一國的代價纔填取了一首小令時,那不知有幾人還會去做?有幾人又肯去做,幾人能夠做?
當許多嚴肅的作家驚嘆於純文學的沒落時,憤怒於市儈式的文學投機者們充斥文壇時,並由此而感慨於文學的前途時,我想大可不必如此的悲觀,想想三百年前的蒲松齡與曹雪芹,或許我們會釋然,文學的莊嚴也會油然而生。我一直在做一個假想,如果當年蒲松齡與曹雪芹有稿費會怎麼樣?這是個非常有趣的假設。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發給了秘魯作家馬裡奧-巴爾加斯-略薩,這肯定的是一種人在尋求個人對社會的改造中,假借文學的工具性而完成的自我追求與社會責任的統一。而當他將這種對社會的責任神聖化之後,文學之於他來說雖只是一種工具,但文學的作用卻被提昇了,也同時被神聖化了。正像我國二、三十年代中的『為人生的文學!』,所以真正視文學為生命的追求者們也必要遵守一種嚴肅而高尚的人格,文學之於他完全是內在於他的行動箴言體系,而每一個用自己血液來進行真正意義上創作著的作家,纔是真正純文學的『純』之所在,而非亂七八糟作品的形式堆積。文學拒絕虛偽!多年前,陝西作家賈平凹說:『一個習文之人,「泯滅天真者不可以為文;附庸風雅者不可以為文;與世迎合者不可以為文;志氣墮下者不可以為文」。』這是中國文人未造生先造死的一條不老之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職業道德修養,因為文與人始終是統一不可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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