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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看過一本寫劉海粟的書,他的一句話讓我一直記著。這本書的名字叫《滄海》。寫這本書的人,名字叫簡繁。簡繁是劉海粟一生中所帶的唯一的中國畫碩士研究生。
簡繁說到劉海粟第一次讓他畫畫的情景,『我畫了幾枝墨梅,是吳昌碩風格的。我在浙江美院進修時,曾經臨摹過兩百多張吳昌碩的畫,可以說,吳昌碩的很多作品我都是爛熟於心的。但是這一會兒,在劉海粟冰冷冷的眼光盯視下,我的心是慌的,手是抖的,汗水順著額頭直往下滴。我畫得很不好。畫完了,我哆哆嗦嗦放下毛筆,也不敢擦汗,呆呆地站在畫案旁邊等待劉海粟宣判。心裡想,這一下子完蛋了,第一次見面就給劉海粟留下一個壞印象。』劉海粟確實對他不滿意,讓他重畫。
接下來,簡繁向劉海粟請教有關如何纔能把畫畫好的問題。劉海粟說:『我要坦白告訴你,你現在這種畫拼拼湊湊還沒有你自己!你不是問我以後該怎麼畫嗎?那麼好,我告訴你一句話,去、畫、你、自、己!』劉海粟狠狠地盯住他,看了好一會兒,問:『什麼是你自己,懂嗎?』『就是畫畫要有個性,要有自我……』簡繁說。『這種話人人都會講的呀!』劉海粟很不耐煩地打斷他,『老實告訴你,很多人畫了一輩子畫,名氣弄得很大,又做了院長啊什麼教授的,這個問題也是沒有弄清楚!你現在來跟我做研究生,如果不先把這個問題弄清楚,怎麼個研究法呢?難道要我幫你換尿布嗎!』簡繁鼓足了勇氣問:『劉老認為什麼是我自己?』『這個問題你怎麼可以來問我?什麼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知道!』劉海粟冷冷地說。
讓我一直記著的就是劉海粟的這一句:『什麼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知道!』是呀,什麼是你自己,再大的名家,再權威的專家,再熟悉你的上司,再了解你的親朋,都不能給一個准確的有價值的答案。這個答案,只有靠你自己在你的生命歷程中在你的事業追求中,去一點點地摸索出來。
有人說『知子莫如父』。我小的時候,僅僅因為我的手腳比較笨,我的父親就說我:『真是沒出息!像你這樣笨,你長大了是沒得飯吃的!』我1998年辭去公職決定完全靠寫作為生時,我的一些領導說我:『一年都堅持不到!』我的許多文友說我:『不出三年,肚子都會寫空!』現在,我已堅持了十三年,肚子還沒有寫空。我的父親也承認他說錯了。發生在我身上的事足可證明:真正讓你能夠了解你自己的,是你的人生實踐,是你對你自己的各種潛能的不斷挖掘,而不是別的什麼。
我這一生活到現在,既被各種各樣的人肯定過,也被各種各樣的人否定過。仔細想來,那些肯定與否定,都只說對了我身上的某一點,某一個局部,它們都沒有說對我的本質,都沒有說對我這一生到底可以在哪個方面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讓我深感慶幸的是,任何人對我的肯定也好否定也好,我都是不把它當回事的,我這一生,最看重的是我對我自己的認識與判斷。
哦,劉海粟那樣說,還真是點醒了簡繁。此後,他雖然師從劉海粟,但卻不模仿劉海粟——也不再將任何一個大家『爛熟於心』,他在長期摸索的過程中,最終找到了他自己。他也因此畫出了他自己的風格,擁有了自己的成就,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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