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說起書房,實在是在下平生最得意之處:我真的把書房從夢裡搬到現實中。一個女人有一間完全屬於自己的書房,說起來就像在做夢。因為從前讀到的經典書房都是屬於男性的。如法國人蒙田的那間聳立在高崗上的書房。這書房呈圓形,四壁書城便成環狀地擁圍著主人,主人通過書房的三扇大窗戶居高臨下地、成環狀擴射地擁抱院子、花園、牧場、山巒、森林、雲朵、天空……一望無際、絢麗多彩、變化莫測的山野風光不期而至,大自然的萬千氣象俱收眼底,俱為吾備,坐於此間,該是如何的心曠神怡!難怪深居簡出,歸隱書房的蒙田,常常會有君王天下的感覺。
中國古代文人的書房一般築在花園裡,明末寫《西湖七月半》的張岱,他的『梅花書屋』與『不二齋』可謂是代表作。書房中『圖書四壁,充棟連床』自不消說,見功夫的是花園的景致,湖石壇臺外,有開滿三百餘朵的大牡丹三株,嫵媚的滇茶旁是蒼古老勁的梅,梅根邊是纏綿如纓絡的西番蓮,亭亭玉立的秋海棠。如此當然就會有『窗含水曲琴書韻,壁掛藤花字句香』,『花落硯池香描字,竹搖窗楣韻入書』的意境。這是豪華型的書房,而即便是素朴點的陋室書房,也有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的境界。但女人的書房卻沒聽說過,英國的伍爾芙說女人的書房在起居室裡,冰心描繪過現代摩登女性的書房樣子,不過它的功能是『太太的客廳』。
所以我對我有書房這件事,一向心存無上感激。住集體宿捨的時候,我在角落用一架一桌橕起我的書屋。當有自己的小家時,我在陽臺上築起空中書閣。『一米齋』是我對它的愛稱,因為有書,所以一米見方,也可以乾坤無限。所以,這個愛稱就這樣一直帶到現在這個真正的書房裡。若有朋友來,會說現在這書房可不止一米,我會笑指掛在牆上的齋志給他看,志曰:神天秀地,仁山智水,一米得之,不亦樂乎。這真的是我快樂的所在。就看看這天吧,看看這地吧,北窗外一峰山翠,南面不遠處一抹海藍,三面書環,一面向陽,一盆雙色梅在陽臺上開得寧靜致遠,洗衣的小天地,讓我可以在書香中兼顧家務,這樣的書房,真的已讓我歡喜讓我滿足。
當然,這種滿足並不排除我還神往梭羅的境界:桌子上有一本翻開著的、正在閱讀的書。據他說一般是在圖書館流通范圍之外的書。他的書房也和他閱讀的書、寫作的書相似,也在一般人的想象之外。他那個放著書的桌子,有時可能會在屋前的草地上,有時在屋旁的松林下。可以想象,在那裡,天和地,山和水,陽光與空氣,動物和植物,它們的影子與從書頁裡散發出來的氣息相互交融的情景。沒有人能有梭羅這樣的自信,或者說沒有人能如梭羅這樣說出他的自信,他說:其實我是無論坐在哪裡,都能夠生活的,哪裡的風景都能相應地為我而發光。梭羅書房的概念,真是一種大象無形的概念,它不是一種物質能夠築就的概念,它是一種能在思想裡飛翔的精神狀態。
渴望有一天,不管在哪裡,都有這種雍容與自信,行於天地間萬物都像是自己的書房。
請您文明上網、理性發言並遵守相關規定,在註冊後發表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