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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的長篇《填四川》再現了清末的一次重要的大移民歷史,這就是所謂的『湖廣填四川』。據說康熙皇帝頒布《填川詔》後的140餘年間,有800餘萬人的移民大軍充實到蜀渝大地。蜀地的繁榮顯然是與這次大移民分不開的。像這樣的歷史大事,恰是『人民創造歷史』的最好證明,但這樣的歷史大事似乎在正史中少有詳實的記載,這部小說擔當起了彰顯其歷史意義的功能。當然,王雨寫的是小說,其人物和情節基本上都是虛構的。但我們會在類似於《四川民俗史》等地方史志中發現他們的影子。這樣做,更加凸顯了這段歷史是一種人民性的歷史,也更加凸顯了這段歷史所蘊含的精神價值。
我很欣賞作者對歷史的文學化處理,他是以傳奇方式再現歷史。傳奇是中國傳統文學講述歷史故事的一種基本形態,由此也培養了熱衷於傳奇故事的傳統審美習慣。王雨在構思《填四川》的情節時更多地沿襲了民間傳奇的方式,對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采取了傳奇化、戲劇化的處理。小說以閩西的常維翰和寧徙夫婦倆移民填川的遭遇為主線,編織出一個個跌宕起伏、奇巧叢生的故事。故事幾乎縱貫於填四川大移民的百餘年間,展現了大移民中拓荒墾田,創業發家,匪患成災等方方面面的圖景。大移民,是一個宏大的歷史場景,在現代小說敘述中一般都是采用多條線索平行並置的、全方位的散狀或板塊結構,這種結構氣勢恢弘,像一幅全景圖,但它比較松散,缺少聚焦效果。王雨借鑒了中國傳統小說的藝術手法,通過傳奇化和戲劇化的方式使故事集中於在閩西土樓一起長大的常維翰、宣貴昌和寧徙身上,因此小說有些類似於家族的故事,但小說並沒有因為是家族故事而局限了視野,這得力於小說中一系列的巧合、懸念等戲劇化的情節,從而使得本來互不搭界的人物和事件都匯聚到幾個主要人物身邊,而家族故事也就變成了一個開放性非常強的故事。可以說,王雨是以一個巧合接著一個巧合來延續他的故事的。巧合,是傳奇中常用的發展情節的方式。但王雨在情節的設置上並不是隨意地憑借巧合來解決矛盾,他從常維翰、寧徙夫婦攜老帶幼踏上填四川的路開始,就精心地鋪墊起一個個的懸念,為以後的巧合埋下伏筆:幼子常光儒被飛人掠走;常維翰打虎又與移民隊伍走散,誤入孫亮的匪巢。而後常光儒成為了趙家的兒子,直到新婚之夜,寧徙纔發現即將成為她的女婿的趙庚弟竟是她失散的兒子!而常維翰落入匪巢的經歷使得他始終無法與妻兒團聚,卻將趙家、孫家以及宣貴昌一家的關系糾纏得愈加緊密。當我讀到趙秀祺竟是寧德功在赴任途中搭救的小女子時,讀到趙鶯因失戀投河被孫善救起,孫善竟是匪首孫亮的兒子時,我真有『伸展到了脫臼錯位』的驚異感,然而王雨不愧是專業的醫師,他可以從容地將『脫臼錯位』接榫得不露痕跡。巧合使得《填四川》的故事非常緊湊,也非常具有吸引力。王雨最鍾情的人物應當是寧徙。事實上所有的巧合都有一個向寧徙靠攏的向心力。在寧徙身上,不僅集中了移民們創業的種種艱難和智慧,也凝聚著移民們百折不撓、堅忍不拔的精神。作為一位女性,更是充滿了濃厚的愛心和善良。王雨最具顛覆性的構思是他讓百年之後的『常氏祠堂』的正首高懸寧徙老人的畫像,而寧徙的兩位丈夫以及他們後代的畫像則分列在兩廂。在傳統的家族文化中,女性始終只能是配角,王雨顯然要打破這一傳統觀念,他不僅要把寧徙置於家族祠堂的首位,而且認為寧徙是一個非凡之人,因此她的肉身也會留下捨利子,讓後代景仰。可以說,《填四川》在敘述上完全采用了傳統的傳奇方式,但在主題表達上則是站在現代性的高度上。
作品的敘述帶有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讀《填四川》時,我總是聯想起巴蜀的擺龍門陣。擺龍門陣充滿了傳奇色彩,蜀渝之地的人似乎天生想象力豐富,善於把平淡日常之事講述得神奇非凡。浸潤在擺龍門陣的文化氛圍之中,王雨也許就更樂於以傳奇化和戲劇化的方式來講述自己的故事了。其實,好好研究一下蜀渝之地擺龍門陣的文化習俗,倒是對解決當代小說想象力貧乏的弊病大有幫助。而對於蜀渝之地的作家來說,擺龍門陣是他們自身所具有的文化特性,他們應該多加珍惜、深刻體認,自覺地化為自身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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