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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翠林漫畫
愛情資料:
男方:上官涵涵,20歲,來自天津,反串演員,年收入10萬元。
女方:謝想,23歲,來自山東,鋼管舞老師,年收入8萬元。
女方觀點:男人扮成女人,家人和朋友不能接受。我希望他轉行。
男方觀點:是你不同意我,還是你的家庭不接受我?我不喜歡反串演員臺下偽裝成的『男人味』。
反串演員涵涵正在遭遇初戀危機——由於來自女方家人和朋友的壓力,涵涵女友提出了分手。在《愛情保衛戰》的舞臺上,涵涵和女友真情流露,但最終沒有走到一起。涵涵認為自己還是個男孩,但會承擔作為男人的責任,女友則認為不能接受反串工作,男友在生活當中也缺乏陽剛。節目主題在談反串演員的愛情在流言飛語當中如何繼續,而涵涵和我的幕後對話中,其實更多的是在用他的成長經歷和內心矛盾,告訴我們反串演員如何在舞臺底下活的更真實些。
我看了這期節目,也看了你的一些表演。比起你與女友的感情糾結,我更對你小時候的樣子感興趣。
坦白講,我就是在女人堆兒裡長大的。我住在郊區,按理說家門口男孩應該挺多的,可我小時候街坊四鄰家裡都是女孩。哦,不對,有個男孩,是個傻子。我媽每次都讓我離得遠遠的。我有個姐姐,大我五歲。阿德,這是我的成長環境。
記得小時候,我姐和女同學總拿我當洋娃娃打扮,給我穿花裙子,抹睫毛膏,用口紅在腦門上點個大紅點。小姑娘都喜歡穿得漂亮,我也就跟著喜歡了。我媽也喜歡打扮我,總領著我去串門,鄰居總笑著說,你生的這是兒子還是女兒啊。
很多中國孩子小時候都不清楚自己是男是女,這和父母的教育方式有關。
阿德,我當時沒有這種性別意識,不知道男孩該穿什麼。況且我也喜歡和姐姐們一起跳皮筋,過家家。不怕你笑話,直到小學我纔知道廁所分男女。也是從那時起,我聽到了一些聲音。身邊的男孩多了,他們玩的游戲我沒玩過。我想加入,但他們很排斥我。不僅如此,他們給我起外號,說一些難聽的話。我當時不明白這些話什麼意思,也不懂什麼叫被侮辱,但一看到他們笑著跑開的樣子我就難受,臉總是紅一陣白一陣的。
我當時的唯一反應就是哭,沒完沒了地哭。當時我總是哭著跑到家。我媽心疼我,直接把我摟懷裡,然後給我做好吃的哄我。可我爸什麼話也不說。現在想來,我媽寵我、疼我,誰都看得到,所以我和媽媽特別親,現在還能撒嬌。我爸和我沒什麼交流。我一直知道,他希望我當時能像男孩那樣一拳打過去。可即便我做不了,他也不會難為我,還是默默心疼我。當時我姐替我拔闖。每當她看見我被人氣哭了,就替我出頭。
這裡有一些所謂的經驗之談:一段不算光亮的童年,往往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養成。
說來也奇怪。一想起上學那段日子,我還挺開心。可能我從小就自信心強吧,別管別人怎麼說我,睡了一覺就全忘了。而且我從小就愛唱歌跳舞,當時學校大大小小的文藝演出我都參加過。我特別喜歡站在臺上的那個感覺,覺得特帶勁。
喜歡文藝還有個原因。當時家裡有個錄音機,媽媽天天放鄧麗君的歌。當時我最喜歡的事就是放學回家一邊聽鄧麗君,一邊寫作業。後來我又愛上了齊豫、梅艷芳。我一直喜歡這些女歌手。因為對文藝感興趣,初中畢業家裡人想送我去藝校。
說到對性別的在意,其實從這裡纔開始。我發現自己跟身邊男孩不一樣。我原來穿緊身的、鮮艷的衣服,可他們都穿運動衣運動褲,肥肥大大的。我覺得帥極了,趕緊讓媽媽給我買了一套。阿德,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男孩,要改變。
但有些東西我沒改。比如他們很多都在戀愛,而我躲在宿捨裡不出來。有了心儀的女孩,我也不敢,也不知道如何表白。對於自我改變,我們都是小心翼翼的。
讓我大踏步改變的還是走上社會。在藝校讀了兩年,我被分配到了市裡的演出隊。每天的工作往好聽了說是伴舞,其實連上臺的機會都沒有。當時的工資也低,每個月600塊。我在單位附近租了房,工資正好是房租。生活費從哪來?除了姐姐每月接濟點,我沒向父母伸手。為了賺錢,我去了夜店跳舞。
夜店的那份工作,難。當時我領舞每晚報酬是100塊。阿德,這錢看起來是挺多的,但你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就拿我現在的胃潰瘍來說吧,就是當時陪客人喝酒弄的,現在我只要一碰冷食就難受。特別是那些看了我演出送花的客人,更要多喝幾杯。記得有一次,我喝了20瓶小百威,感覺隨時可能倒地不醒。但我狠掐自己大腿,讓自己不能睡著。因為我知道,如果睡著了,很多事情無法預料。我覺得自己就是變色龍,隨時應對突發狀況。即使被人摸了、被人罵了,甚至被人打了也只能往肚裡吞。半夜我走在空蕩蕩的下班路上,身體像是散了架。
後來我在那裡認識了一個電視臺編導,他說正在找節目嘉賓,問我有沒有興趣。這是一個反串角色,演一個中年婦女。這也是我第一次站在臺上扮女人。阿德,我記不清了是怎麼演的,反正節目組說我演出了女人味。從此之後,我就在這個節目裡經常穿女裝了,演不同類型的女人。後來,我開始上各種各樣的綜藝節目,當然一成不變的還是要反串。
你一直努力想證明自己是男人,卻在用裝扮女人的方式證明這一點。這聽起來讓人矛盾。
其實很多人問過我,在臺上裝女人享受嗎?我享受。我覺得穿上女裝的自己進入了角色。但要是問我,臺上的涵涵是不是把自己當女人了?我不能這麼說。
我沒把自己想的那麼崇高。一直以來,我只是想養活自己,給自己買漂亮衣服,燙好看的頭,讓爸媽放心。而且你看我身邊的同學,有的乾脆回老家生孩子去了,還剩幾個能站在臺上?我珍惜現在的機會,但下了舞臺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原來我在夜店模仿過女生跳舞,無非是為了多賺50塊。
何況反串不是別人想的那樣,帶個發套,裝個女聲就行的。我對自己的表演是有要求的,盡可能要在臺上以假亂真。前天錄影要盤頭,我在後臺花了兩個小時纔弄好,女嘉賓早就化完妝歇著了。這些衣服和裝飾都得我自己准備。在不同城市錄節目,我就得拎著十幾斤重的箱子跑來跑去。
四處奔波,內心漂泊,這是很多人的心病。我倒覺得,你在節目裡說的相愛,不如說是愛上了一種穩定感。
你說得對。我承認我喜歡上謝想正是因為這點。我們都是學舞蹈出身,在節目裡認識成了好朋友,聊著辛酸往事就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起。你要說我多愛她,這不是實話。我們倆從認識到現在還不到兩個月,見面次數一個手指都數得過來,更多時候還是靠網絡聊天。
所以纔有了《愛情保衛戰》裡的尷尬。阿德,就像我在節目裡說的,我和她去逛街買了胸罩和化妝品,當時沒想過她的感受。但讓我難受的不是她的第一反應,而是她對反串演員的評價。她的朋友讓我們分手,罵我是娘娘腔,我都能當空氣,但我想不到她對反串演員有偏見。她是做鋼管舞老師的,我覺得這和反串演員沒有高低之分。我能接受她,為什麼她不能接受我呢?
抱歉,我必須打斷你一下。我聽到你一直說我要什麼,我想什麼,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女孩究竟想要什麼?你能夠為這個女孩做什麼?比如改掉一些女性化動作。你在節目中說自己有責任感,但覺得自己還是孩子需要被人照顧,說實話這種矛盾很難讓女孩欣賞。
阿德,你們沒有看過私底下的我是什麼樣子的。我在臺下都穿著運動衣運動褲,對待工作也很敬業。我覺得這就是我的責任感。我會做飯,能夠把女朋友照顧得很舒服。但我纔20歲,我認為自己還是個孩子。有些時候我也希望能夠得到別人照顧,希望和媽媽、姐姐撒嬌,希望有人陪我聊天發短信。我覺得這並不過分。我承認這聽起來有點矛盾,但這是真實的我。
這只需你自己明白,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下節目後我和謝想沒見面,這幾天發了短信,內容不咸不淡的。我覺得我們結束了,嘉賓們不看好我們,她也不看好我。至少五年內我不會再戀愛了,我需要時間成熟起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希望能掙錢給爸媽買房子,找個女朋友,開心過日子。如果她不想工作,我就讓她當家庭主婦。但實現這個願望,我要好好做反串,讓更多人認識我。
【阿德說】
我知道,涵涵這麼努力地講述成長故事,是想給現在的生活狀態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我得說,他是把三件事情攪到一起了,或許這是一切不快樂的根源。哪三件事呢?一、反串這一工作;二、別人對這一工作的認知;三、成長中的性別認同。
先說第一點吧。反串無非是一件工作而已。需要技巧,需要勇氣,還需要一些天賦和悟性。不是人人能做,不是人人敢做。你能做,敢做,而且做得不錯,剩下的只是努力把這工作做得更好,直到有一天,你自己不想再乾。
任何一種選擇,都要付出相應代價。這就引出了第二點。反串演員的代價,或許就是來自他人的嘲諷、歧視、侮辱。這倒不是反串演員的專利。在我們這個想象力匱乏的時代裡,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被嘲諷、被歧視、被侮辱者,只要他在某一方面與眾不同。如果不希望因此改變自己,那就只能學會加倍尊重自己。自重者,方能為人所重。至於那些淺薄惡毒的風涼話,只當秋風過耳好了。
當然,誰的看法都可以不在乎,愛人的看法似乎不能不在乎。我想說的是,找尋真愛的過程,其實是一個篩選淘汰的過程。對方有權淘汰你,雖然她依據的只是一個刻板的『男人』的定義。同樣的,你也有淘汰的權利,淘汰那些不能認同你,也不准備全然接納你的『偽愛人』。
其實最為糾結的,還是第三點。工作和愛情,都需要自信。然而從你的自述裡,我恰恰聽得出你缺少這份自信。你不斷強調自己的性別意識形成得如何艱難,如何遲緩。而你所謂的性別意識,無非是指按照某種社會普遍承認的標准去做一個『男人』而已。但是我要告訴你,這個所謂的標准,本身就是刻板的,甚至荒唐的。誰說男人不能穿緊身褲?誰說男人不能有骨感美?誰說都得是一個樣子?你工作上的艱辛、愛情中的挫折,都是拜這刻板、荒唐的『男人』標准所賜,為什麼還要拿這些折磨自己呢?
無論演女人,還是做男人,前提條件是,成為認同自我、接納自我的,大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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