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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企(化名) 18歲,新疆博樂人。15歲時因名字與疑犯相同,而被當地警察抓捕,錯誤羈押212天
對話動機
因與疑犯同名,2008年9月,新疆博樂15歲少年王企(化名)被當地警察刑拘。兩個月後,他被判處兩年徒刑。2009年4月,市法院做出再審判決,王企無罪獲釋,此時已被羈押212天。起初,王企曾告訴警察自己冤枉。然而,警察的『審訊』讓他不敢再說實話。近7個月的羈押,給王企留下了什麼?昨日,剛打完吊針回來的王企告訴記者,他現在一想到這些就頭痛,也不想再繼續讀書。
他們打著我承認
記者:聽說被錯抓後,你一直頭疼。
王企:對,晚上睡覺的時候,頭一直疼。白天一想事情,頭就跟針紮的一樣。
記者:是那時候留下的後遺癥嗎?
王企:就是因為那個時候急的。
那天,我在網吧上網,兩個派出所的(警察)就來問我有沒有身份證,是不是叫王企。他們不問別的,就給我戴上手銬,把我帶走了。
記者:當時沒有問為什麼抓你?沒有喊嗎?
王企:我問了,他們就說,到地方你就知道了。然後,直接把我帶上車,帶到派出所。關了一下午,又把我接到公安局,當晚送到看守所。也不給我講為啥。問他們,他們也不說。
第四天,提審我的時候,我問咋回事兒,(他們)也不講,直接就一句話:你犯什麼事兒進來了?你搶劫了吧?
記者:直到第四天,纔告訴你因為搶劫?
王企:對。
記者:可是你沒搶劫。
王企:對啊。我說了,他們都不信。(他們)打著(我)承認的。
記者:什麼時候挨的打?
王企:就是訊問我的時候。(他們)打我的肚子、脖子、臉,下巴也有。用拳頭、巴掌,還用膝蓋頂我。
記者:為什麼打你?
王企:我說我沒有搶劫,他們不相信,就打我說:你趕緊承認。當時我哭了,我說我沒有,真沒有。他們說:你哭啥?本來就是你,還不承認。我告訴他們還有另一個王企。可是,那天我說啥,他們都不相信,就像跟我有仇似的,就說是我。
記者:可是口供顯示,隨後你還是認了罪。
王企:那時候我纔15歲,(警察)給我說:你趕緊說,說完了,就放你回家。(他們)還給我讀了那個主犯的口供,我就跟著胡說一通。
看守所裡說冤枉,遭到同伴嘲笑
記者:被打認罪前,一直沒見到父母?
王企:我在看守所時纔見他們(父母)。當時有很多看管,我想說(我被冤枉),但是到嘴邊也不敢說。當時我爸就給我說,在裡面要好好的,就像當兵一樣,我就哭了。
記者:從看守所到庭審,你也沒有反映冤情?
王企:我們未成年人關在一塊,我給他們也說過(我是冤枉的),他們不信。他們笑說:如果你沒有犯事兒,怎麼會呆在這裡?我還跟他們吵架。
記者:你難受嗎?
王企:難受。每次都一個人躲在牆角哭。
記者:開庭前那段時間,你沒有向看守所管理人員申冤嗎?
王企:在那裡說,根本沒用。
記者:說過嗎?
王企:我只跟關在一起的(未成年人)說過,再沒有跟別人說過。
記者:為什麼不和管教說?
王企:不敢說。
記者:為什麼?
王企:我前面已經被打得認罪,那種情形你想象不到的。我啥也不懂,那時纔15歲,被打怕了。所以沒敢再說。
記者:判決時,律師為你做了有罪辯護。法庭上,你也沒有說你無罪,為什麼?
王企:那時在檢察院,因為根本沒有(搶劫),我就(與口供)說反了,檢察院辦案的人說:你跟我好好說,你現在說的就又(和口供)不一致,不然,我還讓公安局來收拾你。(他)說了這個,又把筆錄給我讀了。
記者:因為這個,法庭上也不敢說?
王企:特別害怕,不敢說,害怕有人打我。我心裡就是怕他們。離開派出所,我一到那邊就說了。
記者:那邊是哪兒?
王企:判完刑,被送到少管所當天,我就給隊長說了(我被冤枉)。他們還是有點不信。搶劫的主犯也在那兒,第二天他就跟管教反映了,管教通知我爸媽,爸媽和律師來看了我好多次。此後,我被宣布無罪。
戴著腳鐐手銬低著頭『現身說法』
記者:判刑後,你還被叫去『現身說法』?
王企:當時判完了,人還在看守所,管教讓我去三個學校演講,說這麼好的機會,我必須去。我也不敢跟管教?。當時,我出了門,直接把手銬和腳鐐戴上。『現身說法』的稿子是管教給我的,就把名字改成我的了。從下午四點出去一直到回來,我都戴著(手銬腳鐐),還有攝影拍照片,我心裡特別難受。
記者:臺下坐的人多嗎?
王企:好多人,都是學生和老師。
記者:沒有搶劫,能讀出來嗎?
王企:我真不想讀。沒辦法,讀著就哭,結巴著讀。特別難受。
記者:下面的學生什麼反應?
王企:我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他們。戴著腳鐐手銬,讀完了,走路我都低著頭。我覺得他們在嘲笑我。(嘆氣)
記者:這事讓你不想再上學?
王企:我不想讓他們(學生)誤會我。我演講的時候,(他們)還給我上新聞。可是現在,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呢?
記者:近7個月的羈押,讓你改變很多?
王企:我感覺就跟完了一樣,以前心情特別好,現在就像變了一個人。沒有做過的事情,一下子進去了,跟做夢一樣。
記者:現在身體怎麼樣?
王企:比以前差多了。以前我全身有勁兒,十幾年很少病。現在身子虛虛的,頭也疼。住了三次院。心情也不好了。
記者:有他們打人的證據嗎?
王企:當時下巴腫得好高,在裡面一個月纔好的。可待了那麼長時間哪還有傷?哪有證據?不過,我現在脖子還是不舒服,跟抽筋一樣。
想讓他們在我現身說法的地方道歉
記者:你恨他們嗎?
王企:恨,說心裡話,真恨。但是恨的是冤枉我的(警察)。最恨打我的。
記者:他們道歉了嗎?
王企:到現在沒有(聲音變大)。
記者:你打算怎麼辦?
王企:我就想盡快把這個事情解決完。我現在天天心裡面想這事兒,但是一想頭就疼,一想頭就疼。他們也不給我辦,一拖就是幾個月。從我出來到現在,拖了快兩年了。
記者: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王企:我那時(現身說法)去演講了,現在他們要給我恢復名譽。
記者:怎麼恢復?
王企:怎麼說呢,我認為,好多人一定認為是我乾過那事兒。我想讓他們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我想讓那些人(打人警察)道歉。他們再去學校,到我當初演講的地方,公開道歉。
記者:假如他們道歉了,你以後怎麼打算?
王企:我現在(停頓),不想想(這些)。
記者:還想上學嗎?
王企:不想上。那個事兒之後,已經一年半了,再上能跟得上嗎?真的跟不上了。
記者:再從初二開始,你願意嗎?
王企:不願意,畢竟十八歲了。而且,學校都知道我演講(現身說法)的事情,都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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