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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實說,在寫這篇文章之前,我不知道張敞是誰,更不會想到張敞畫眉還是一個著名成語。張敞是個男的,山西臨汾人,生活在漢代,國家公務員,官至首都西安市市長。為官略有政績,不搞GDP,不搞婚外戀,業餘時間對於麻將,炒股,炒房之類的也興趣不大。一個興趣不大的人,也不好玩,明人張岱雲:『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好在張敞有個癖好,那就是畫眉,且是給老婆畫眉。他手藝如何,史書上沒有記載,大概是那種自學成材吧,怎麼好看怎麼來,比如今天可以給老婆的眉毛畫成春山,明天可以給老婆眉毛畫成月亮,如果他一高興,把老婆的眉畫成蝴蝶,倏地飛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想想看,閨房之內,暗香盈袖,兩片眉毛,蝶兒一般,欲飛未飛,那張敞和老婆雙眼兩對,四目含情,空氣都要帶電。張敞把老婆的眉毛當作自己的家庭作業和創作基地,大概因為,那眉實在是一個人的標題。怪不得現代人把美女叫做美眉,是不是意味著,女人眉毛美了,就一切皆美。眉之於人的重要性,從成語亦可見一般。說一個人高興,是眉開眼笑;再高興一點,叫眉飛色舞;兩個人有意,叫眉目傳情;事情緊急,叫迫在眉睫;善良的人,我們說他慈眉善目;關鍵時刻幫助別人,叫燃眉之急。
在古代,沒有女權運動,女人命運完全掌握在男人手裡。張敞同志當上西安市長之後,不搞婚外戀,也沒有糜爛的私生活,只為老婆畫眉。而且數十年如一日,如果光畫青春容顏倒也罷了,關鍵是他為老婆畫了一輩子眉。日復一日中,看時光流逝。張敞畫眉,豈止可嘉,簡直可敬。
張敞在單位,可能是個嚴肅的人,但在家裡,僅從為老婆畫眉這一點上,就是個情趣男,至少顯示了一個官員的立體感。不再那麼硬邦邦,那麼神秘,威嚴,甚至僵硬。官員一情趣起來,原來可以真的很可愛。比如蘇東坡,我們簡直不記得他曾在任上做了什麼政績,但他對烹調的熱愛卻使我們菜譜豐富了起來,東坡肘子更是一個傳了千年的品牌。我們既需要岳飛、文天祥一樣的英雄,也需要張敞、蘇東坡一類的生活型官員。他們秀出了為官的軟的一面。這種軟,恰恰使得一個官員變得親近起來。劍膽何曾拒過琴心?
張敞畫眉,閨中之事,按理說,如果他不外傳,家裡的小廝是不敢張揚出去的,或者張敞內心裡,是隱隱希望這事兒傳出去的,竊以為,張敞畫眉這件挺嚴肅的私密之事會傳出去,大概也是一種生存的智慧。
大家知道,張敞一生官運並不太順,先是得罪大將軍霍光,出為函谷關都尉。又加之他為人直言敢諫,到哪兒都想乾出一番政績,後來漢宣帝讓他做西安市市長,更是伴君如伴虎。別人到漢宣帝那裡打小報告,說什麼張敞身為高官,不務正業,天天為老婆畫眉,真是輕浮之至,有損官員形象。張敞說,皇上,夫妻閨房之內,有比畫眉更私的事,畫眉有什麼可怕的?漢宣帝想想也對,閨房之內,什麼事做不出,這畫眉也真是小兒科。從他與漢宣帝的對話,可以看出張敞有備而來,一個咯?都沒打。仿佛准備了好久,就等皇帝張口來問了。
張敞對畫眉的樂此不疲,或許是另一種意義的明哲保身。就像魏晉時代,阮籍以醉酒做幌子,避開司馬家族的猜忌;就連官居高位的權臣、竹林七賢之一的王戎,也從神童變成一個葛朗臺(比如,他家有好李子樹,他賣李子時,會把李子核挖了,以防別人盜種。不給兒子吃飽飯等等),這些當官者,與其說是發揚癖好,不如說是一種韜光養晦的為官策略。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張敞畫眉這件事,表面上看非常小男人,但這未嘗不是麻痺皇帝老兒的一種煙幕彈,以為他只限於閨中之樂,不謀權位,更不想皇帝屁股下的那把龍椅,這樣的乾部用起來,一千個放心,一萬個省心。
於公於私都做得不錯,張敞畫眉可謂一石三鳥,一來,老婆高興;二來,皇帝放心,三來清史留名。這後一點大概是他沒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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