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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68屆的,當年下鄉去了內蒙古。到那的第三年冬天,我隊的知青們都回家過年了,留下我看守家園,主要任務是喂我們養的幾頭豬,因為那是來年的油水啊。一進臘月,社員們都忙著殺豬宰羊,偌大的生產隊庭院只剩我一人。夜晚耳聽窗外呼嘯的北風和偶爾傳來的幾聲牲口的嘶鳴,面對一盞油燈一杯冷酒,孤獨、恐懼、思鄉一齊湧上心頭。為了驅除這思鄉之苦,我用二胡拉起『蘇武牧羊』,情景交融,自己都被感動哭了。這情景逐漸被鄉親們知曉後,他們輪流邀請我到家裡吃飯。
年三十晚上是在保管員家過的。屋門上倒貼個斗大的福字,『人勤春早六畜興旺,地肥苗壯五谷豐登』的對聯顯示了一家人對未來的企盼。女人們嬉笑著包著餃子,不時地過來向我打聽城市逸聞。不久餃子包好了,撤下火盆換上炕桌,端上早已准備好的酒菜:大盆的酸菜白肉、翠綠的大蔥黃醬、大碗的咸菜黃豆、燙手的粘豆包。那時,這已是當地最好的飯菜了。
除夕夜的鞭炮驟然響起,老爺爺舉起酒杯說:『為毛主席派來的貴客乾杯,我們有緣呀!』一句話說得我心中熱乎乎的。熱氣騰騰的羊肉餃子端上來了,真正的羊肉餡的,一咬一口油,對於半年沒有油水的我們是真解饞呀。十幾雙筷子齊刷刷地伸進盆裡,夾起來放入口中,嘴裡吐著熱氣。吃著吃著,我的牙突然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吐出一看,原來是一枚一分錢的硬幣。我好生奇怪,孩子們卻歡叫起來:『啊,孫叔叔有福,財到孫叔叔那裡去了。』我不解其意。保管員笑著告訴我這是當地習俗:年三十餃子中包入一分硬幣,誰吃到誰有福。全家立刻向我敬酒祝福,我當時只一笑了之。年後不久,大學恢復招生,隊上推薦我去應考,誰知竟考上了。全村都來向我祝賀,保管員一家更是逢人便講那一分錢硬幣的故事。
現在條件好了,年年除夕夜都是山珍海味,可我卻永遠忘不了1971年那個除夕夜,忘不了那一分硬幣,更忘不了淳朴熱情的鄉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