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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
小的時候,我覺得我跟誰都可以做為朋友,而且可以在分享他的快樂悲哀的同時,讓自己也更明白事理起來,友誼地久天長嘛。可是大了,認識的人越來越多,可供交友的選擇卻越來越少,尤其是異性之間,即使心無芥蒂,渾然天成,事情的發展,也不會如你所料。
我們是同一年畢業分到所裡的,他是那種女孩子會喜歡,但也許不大會與之戀愛的男生。頭發亂亂的,脾氣好好的,說話壞壞的,辦事快快的,他對所有的女孩子們都很好,要是誰買東西,找不到人一起上街,叫他去,他准去,但要提要求:『請我吃碗麻辣粉。』
總之,他就是這麼一種男生,年輕的女孩子,不會覺得他浪漫多情,只覺得他可愛刁鑽。可結了婚,纔會發現這樣的男人其實多麼的有趣實在。
他結婚很遲,最近老婆纔快要臨盆。三個月前,家裡請了一個小保姆過來,他對做爸爸這事兒開始有了想法,有兩回拉我去逛街,讓我給他講述孩子和產婦的用品。
一個月前,所裡辦班,在市裡的大學,我們兩個一到中午,誰也回不去,就只好相依為命吃食堂。不知怎麼的,話題越談越遠,我竟對他埋怨起了老公的種種不是。
比方他忽視我呀,晚上他加班,我做了他愛吃的糖芯蛋,竟被他罵做多此一舉啦。他總是給他家裡很多的錢,還有他的妹妹,有事沒事就挑撥我們的關系,而他,明知妹妹沒有道理,也會站在小姑子的那一邊。
你要知道,羅嗦事一旦開了頭,要收回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尤其他開始附和我的抱怨,跟我說『別讓他不把你當回事,你也別太逆來順受』這樣的話後,我們倆就好象站在了同一個戰壕裡。事情發展到前天晚上,他竟開始跟我談性了,幸好是在MSN上,他說和老婆已經半年沒做了,糟糕的是,老婆回了娘家,他剛從小保姆的門口過,發現那孩子光著身子躺在床上自摸,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要做給他看。他還加了一句:『這孩子豐滿啊。』
我嚇壞了,是替他。我說你趕緊出來吧,找個地方找點朋友把時間打發掉。他說,要不你下來跟我說說話吧,我說好,抹了口紅,去了約好的地方,他沒來,半小時後告訴我,他去老丈人家了。
我的意思是說,為什麼成年男女,想做知己,會這麼難。不說外人怎麼看,自己這一關,就怎麼也過不掉。
回復:在英國,有個古老的游戲,叫做『轉移過失』。——它由兩個人玩,玩的人互設圈套誘人上當,一般是一方以巧妙的手法構造一種局面,誘使對方走完某個動作時犯錯誤。
我們可以設想,如果游戲一共有五步,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誰被推入陷阱。那麼聰明的選手會誘使對方走好前四步,等到最後一步,他退到一邊,這樣動作做完再犯錯誤,就不是他的錯了。
你和你的男同事,吃飯逛街,無所不談,加上從青年時代就培養起來的無私友誼,自然會有別樣的親切在其中。你會說這完全是心靈之愛,沒有攙雜一點點情欲的東西在裡面。可是可愛的,難道你不知道,哀怨,卻正是這個世界上最經典最富有詩意的催欲劑嗎?
人群中說笑的那個人,是不會引起異性的注意的,我們總是容易看到那個獨自望著咖啡發呆的人兒,而且我們會想,他孤獨他痛苦,所以一定能理解我的孤獨和痛苦。
你如果中午飯時,對你的男同事,述說的全是你的幸福生活,他一定會找借口吃別的館子去——幸福是排他的,不幸纔會包容。除非你對自己的丑有足夠的信心,知道即使羅嗦這些,他也不會為你而動心。
不管你怎麼說這樣的談話是如何的純潔無暇,其中都會涉及一些復雜的問題。如果你指責自己的老公,就是在告訴別人,你們的關系不融洽;如果你們關系不融洽,你就要找一個更談得來的人。如果是這樣,你的男同事又扮演著什麼角色?他當然會想,你為什麼會選中他做朋友來傾聽你的牢騷,是他超級有耐心,還是他天生有魅力?
如果你一定要說,這只是和一頓午餐有關系的話,那誰會相信呢?
花這麼多時間,對一個男人傾訴你的迷茫,你以為是不需要代價的嗎?隱私總是要交換的,他又不是心理醫生,可以無原則地你說他聽,何況他還沒有收錢。
等終於到了這一天,他跟你談起了性的問題,你卻開始患得患失,心境矛盾,妄想把責任推在他的身上,想說正是因為他的短視,錯誤理解了心無芥蒂,渾然天成的友情。
然後哀嘆道:做知己,為什麼這麼難。
你以前一定玩過轉移過失這個游戲吧?
女詩人王小妮在詩裡這麼說:『到現在還不認識的人,就不想再認識了。三十年,我的朋友和敵人已經足夠。』我不明白你所述說的關於『友誼地久天長』的遺憾從何而來,難道現在的你,還指望著跟任是誰都能一起分享喜怒哀樂嗎?
年輕的時候,一點點意外的小事,也會帶來一場驚天動地的友情。那時是時機決定友情,正是少年時渴望傾訴的迫切,讓我們降低了朋友或友誼的質量。但到了成年,友情的發生完全取決於個人的品性品質與見解了。你以為找一個知己真的那麼容易?
尤其成年男女,尤其還要扯上靈魂——哦,神已不再存在,我們的靈魂到底該獻給誰呢?一個異性知己嗎,難道他也配?
不,我不認為這事兒只跟友誼有什麼關系,否則,乾嘛在他叫你下樓小坐,順便拯救他的靈魂時,你還要擦口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