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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政府領導簽過字的“白條”
天津北方網訊 1996年4月,阜陽市臨泉縣張營鄉的馬士國在鄉政府附近開了一家飯店;比馬士國早大半年,李德義承包了張營鄉鄉政府的食堂。從此,兩家飯店裏經常會出現鄉政府幹部的身影,有時候還有不少是上級的領導,吃完飯之後大家都是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的是厚厚一疊欠賬單據。
到1999年上半年,鄉政府欠下馬士國招待費27萬多元,至今只還了幾千元;李德義也還在向鄉政府追討近11萬的招待費。2011年2月25日的採訪中,張營鄉政府有關負責人向記者證實確有欠款一事,何時能解決問題還是未知數。
A氣憤
鄉政府吃飯,幾年內欠近30萬元
2月23日16點半,在臨泉縣張營鄉周橋行政村的一戶普通人家,記者見到了現年57歲的馬士國。他神情顯得有些呆滯,說起話來並不順暢。不過,一提起張營鄉政府拖欠他近30萬元招待費的事情,他就有點坐不住了。
1996年4月份開始,當時擔任村領導的馬士國開始從事餐飲行業,個體經營一家飯店,經營地址就位於臨泉縣張營鄉政府旁邊,距離鄉政府大院僅200米。因爲地理位置的優勢,鄉政府的幹部們開始經常光顧他家飯店,他家飯店也成了鄉里接待上級來客就餐的一個固定地點。可讓他感覺有點難以接受的是,每次鄉政府的幹部們來吃完飯,只會在菜單上籤上姓名,可從來沒有給過現金。
本以爲“背靠大樹好乘涼”,一心想着鄉政府不會賴賬,老馬還是東挪西湊去借貸經營飯店。可讓他和妻子王玉蘭沒有想到的是,時間一晃就是幾年過去了。從1996年4月開始到1999年9月底,最終覈算下來,鄉政府就用這樣打白條的方式,欠下了高達27萬多元的招待費。
經營飯店需要成本,購買原材料、人員工資等費用都是用多年的積蓄支付的,後來積蓄用光了,只能靠向親朋好友借錢來經營。最終,因承擔不了更多的債務,馬士國的飯店還是無奈地關門了。馬士國告訴記者,鄉政府可以“打白條”給他,但是他卻不能“打白條”給別人。加上幾個子女上學的花費,這麼多年下來,馬士國說他家已經欠下外債20多萬元。
B哭訴
十幾年時間只討回幾千元欠款
“爲何讓鄉政府欠你那麼多錢,當時還讓他們一直簽單消費?”面對記者的質疑,王玉蘭說,“來吃飯的都是鄉里的幹部,平時都很熟悉,我們都很相信他們。”
欠債容易要債難。此後每年,馬士國和妻子都會多次到鄉政府找相關人員討要欠款。但是從1996年至今,張營鄉政府領導班子已換屆7次,欠款問題卻始終無法解決。十幾年下來,他們共計纔要回4000多元欠款。因爲欠款一直無法收回,而自己又欠着親朋好友不少錢,馬士國說自己的精神壓力一直很大,經常失眠。
“去年向鄉里纔要回來了1000元錢,都不記得跑了多少次。”說起向鄉政府討要所欠賬務的經歷,王玉蘭在記者面前哭的淚流滿面,去年8月份那次要債的經歷讓他們至今難忘。
飯店關門之後,王玉蘭和老伴開始在福建一帶打工,以騎三輪車載客爲生,兩人輪流休息。然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剛到福建沒3個月,馬士國不慎在載客途中摔倒,造成股骨頸骨折。
2010年8月,因爲股骨頭壞死馬士國需要動手術,萬般無奈之下夫妻兩人想起了鄉政府還欠着自己不少錢,他們決定再去鄉里要,這樣手術費用也好有個着落。“當時我想鄉里能先還幾千元錢,那也好啊。”可最後王玉蘭失望了,她沒有要回來一分錢。好在有親友們的幫助,他們順利渡過了難關。
C疑問
鄉政府啥時候拿錢來換欠條?
根據張營鄉政府出具給馬士國的兩張欠賬單子,記者看到賬單的說明都寫着:“鄉政府在馬士國飯店因招待上級來人等情況就餐。”根據這兩份單子,記者粗略統計了一下,張營鄉政府1996年4月到1999年9月這段時間內在馬士國飯店累計消費金額高達27萬5千多元。
經過多方討要,馬士國只在2004年1月和8月份,總共收到了鄉政府支付的4000元錢。2011年春節前,王玉蘭又多次去鄉政府要債,這一次鄉里支付了她1000元錢。
“鄉政府把錢還給我,我把自己欠的債都還了,我也就心安了。”提起自己還欠着外債無法還錢,馬士國心裏一直耿耿於懷。
“要錢太難了”王玉蘭這樣向記者感嘆,這麼多年她也不記得去鄉里了多少次了,每次去幾乎得到的答覆都一樣。“你回去再等等吧”,“不止欠你一家呢,你急什麼”,“鄉里實在沒錢啊”類似這樣的答覆,王玉蘭和丈夫也不記得聽過多少次。
王玉蘭說自己曾經想到過要去法院起訴要求鄉政府還錢,可他們家根本拿不出錢去打官司。今年已經57歲的王玉蘭給記者算了一筆賬,張營鄉政府現在欠自己27萬多元錢,如果按去年的情況,每年還1000元的話,要270年才能還完,可即使每年還1萬的話,也需要27年。
D意外
承包鄉政府的食堂也未“倖免”
如果說在鄉政府旁邊開飯店的老馬要賬難,那在鄉政府內承包食堂的李德義的遭遇也好不到哪裏去。2月23日18點,當記者還在馬士國家中採訪的時候,張營鄉的居民李德義出現在了記者的面前。
李德義告訴記者,張營鄉政府拖欠招待費不止是對馬士國一家,鄉政府同樣拖欠了他十幾萬元的招待費,至今只還了一點。
據李德義介紹,早在1995年,經人介紹他和妻子承包了張營鄉政府的食堂,並一直老老實實地在裏面經營着,一開始生意也還說得過去。因爲在鄉政府大院裏面,平時都是鄉政府的幹部在他承包的食堂裏面吃飯,大多是鄉里來人了招待的,或者是鄉政府幹部平時吃飯的費用。
根據李德義提供的《張營鄉政府在李德義食堂用餐招待費情況》的欠條,記者看到一份招待費情況的介紹:1995年開始到1999年5月份截止,張營鄉政府在李德義承包的食堂裏面消費總計金額高達48萬多元。李德義透露,鄉政府也是以簽字方式,欠了他13萬多元。
“當時的鄉領導說得很好,到時候一分錢都不會欠我的。”李德義提起自己的討債經歷是直搖頭,“要是想到鄉政府會拖欠招待費,打死我我也不會來鄉里承包這個食堂。”
李德義說2002年之後,鄉政府只支付了他不到2萬元錢,現在還拖欠他近11萬元。2005年,實在支撐不下去的他,整理了行囊跟妻子外出務工。可每年回來去找鄉領導,都說不是賴債,而是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
2011年春節前夕,在外打工的李德義回到張營鄉之後,又開始找鄉領導要錢。“領導對我說了‘你又不是三五千塊錢,鄉里一狠心就給你了,欠你十來萬咋弄呢?’”李德義失望地告訴記者,這一次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樣,又失望而歸了,他一分錢也沒有要到。
“去要債的次數越來越多,我現在都不好意思了。”現在,李德義已經對鄉政府拖欠他的那筆招待費不抱希望了,“估計到我死,這些賬都要不回來了。”
E調查
現任鄉領導拒絕接受採訪
2月24日9點,記者來到了離臨泉縣城約5公里遠的張營鄉政府瞭解情況。
記者看到張營鄉政府的辦公條件非常一般,等待了一段時間之後,記者見到了該鄉現任黨委書記於曉紅。記者把馬士國和李德義所提供的鄉政府拖欠招待費的單子和反映情況的材料一併遞了上去,在查看完記者證件之後,於曉紅告訴記者不能接受採訪。
“你要說你是他們的親屬,我會給你解釋這些飯條單子,可你是記者,我是不會接受你採訪的。”於曉紅明確告訴記者,“你們沒有縣委宣傳部的介紹信,我是不會接受採訪的。”
隨即,於曉紅以馬上要去縣裏開會爲由,匆匆離開了辦公室。無奈,記者只好找張營鄉的鄉長楊軍瞭解情況。不料,楊軍同樣以記者採訪需要縣裏的介紹信爲由拒絕了採訪,並稱這是縣裏的規定。
幾經溝通,楊軍都表示不會接受採訪。無奈之下,記者只好電話與臨泉縣縣委宣傳部取得聯繫,工作人員明確告訴記者,該縣並沒有楊軍鄉長所說的規定。隨後,楊軍將辦公室大門反鎖,記者多次敲門並撥打其電話,均沒有得到他的迴應。
F迴應
副書記自曝鄉政府欠債千萬元
在臨泉縣縣委宣傳部的幫助和協調之下,2月24日14點,張營鄉分管信訪和司法的副書記於廣海接受了記者的採訪,於廣海證實馬士國等人反映的問題確實存在,並對此做出了正面迴應。
於廣海稱馬士國還是他以前的同學,鄉政府欠他20多萬招待費是事實,爲此馬士國和家屬也經常來鄉里要錢。雖然十幾年過去了,鄉政府也相繼換過7屆領導,每一任領導班子都非常重視所欠款項的償還問題,但由於張營鄉屬於貧困鄉。尤其是2003年之後,農業稅等都不收了,鄉政府的財政收入一直很有限,招待費沒有得到妥善解決的原因也是基於此。
“1995年到1999年那段時間,鄉政府欠各項外債有一千五六百萬元,所以鄉政府欠馬士國的20多萬隻是個很小的數目,我們欠的也不止他一家。”於廣海向記者透露,現在鄉政府每季度的辦公經費也才十幾萬,每年剩不了多少錢。“20多萬雖然不是很大的數字,但欠的不止他一家,不然大家勒緊褲腰帶也就還上了。”
“我們從來都沒有賴債,可現在實在是沒錢還他們。”談到鄉政府所欠的鉅額招待費之時,於廣海也是一臉無奈,想解決問題,但真的是無能爲力,“鄉政府也不想欠別人的錢,這個日子對我們來說確實也不好過。”
於廣海稱,鄉政府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有計劃分批地把各家的賬還上,至於什麼時候能還清他也不知道。(記者 方佳偉 文/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