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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還在搶救室搶救,數家殯儀服務公司的業務員已接到“通知”守候在搶救室門外;而打電話通知殯儀服務公司的“線人”每次會獲得一筆信息費。記者近日在合肥一些醫院調查發現,由於殯葬管理體制機制尚不完善等原因,殯葬服務行業的競爭“戰場”已經前移到醫院,不僅給病人及其家屬帶來困擾,還嚴重影響醫院的正常秩序。
殯儀公司醫院“蹲點” 死亡信息成商品老朱是安徽省一家三甲醫院的保潔員,他每天的工作除了在科室打掃衛生、幫醫生護士跑腿之外,還會在病人病危死亡之後,給殯儀公司的業務員打電話。如果他叫來的殯儀公司能夠成功獲得這筆業務,老朱會得到幾百元的信息費。記者調查發現,通過發展醫院保潔、護工等“線人”,及時獲取病人死亡信息並快速“上門”服務,已經成爲合肥殯葬服務行業普遍採取的一種競爭手段。
老朱告訴記者,2008年之後,一些殯儀服務公司的人就開始到醫院裏主動向他們“發名片”。“他們看到穿着保潔員服裝的人就發名片,說要是有病人死了就給他們打電話。我收到過三四家公司的名片,有的公司號碼就直接存在手機上了。”老朱說,除了保潔員,給殯儀公司提供“信息”的還有病人家屬僱的護工、醫院的個別保安等,誰打的電話殯儀公司就給誰“信息費”。老朱從手機裏調出殯儀公司人員電話給記者看,並說“做成過這種生意”。
正在這家醫院呼吸內科當護工的老魏也表示,殯儀服務公司的人一個月會來幾趟,丟下名片,只要病人死了打電話報信就有“信息費”。“根據情況不同,‘信息費’不一樣。現在很多公司互相競爭,價格也漲了。一般打個電話就有錢,如果拉到了生意,‘信息費’一般都是1000元以上,一個科室的護工一起分。”
據承包這家醫院的物業公司負責人介紹,在醫院裏,殯儀服務公司給保潔員、護工‘信息費’,讓他們在病人死後打電話報信的現象非常普遍。“只有在ICU、腫瘤科、呼吸內科等比較容易出現死亡病例的科室,殯儀公司的人才會去。很多時候他們開着麪包車在醫院裏面轉悠,到科室裏等,碰運氣,大部分時間還是靠電話報信。因爲殯儀行業不成文的規定,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的公司承接這個業務,所以很多公司相互競爭,都會搶時間,要求越早打電話報信越好。這也導致有時病人還在搶救,就有人通知殯儀公司,然後好幾家公司的人都在搶救室外面等着。”
這家醫院內科ICU病房一位男醫生告訴記者,經常看到一些殯儀公司的人在走廊裏轉悠。而一些家屬對記者表示,看到這些人感到“很不吉利”。
而爲了爭搶、鼓勵“線人”,很多殯儀服務公司除了競相擡高“信息費”價格之外,還會採取請吃飯、送禮等方式籠絡“信息員”。老朱就在去年跟五六個保潔一起參加了一家殯儀服務公司的宴請。而消化科的保潔員老陳則在分了二三百元“信息費”後,還在兔年春節受邀“喝了一次酒”,“殯儀公司的人說,喝個酒大家互相認識認識。”
殯儀服務無序競爭 行業監管力不從心“殯儀公司爲了爭業務還在醫院裏公開吵吵鬧鬧,這不僅讓病人家屬生氣,我們這些還在住院的病人心裏也非常不舒服。”長期在安徽一家三甲醫院住院的戴先生跟記者反映。
一位親身遭遇過“等死”鬧劇的合肥網友發帖稱,親人還沒有去世的時候,就有一家殯儀公司的人守在病房門口幾天幾夜等着,而且人去世後20分鐘內又突然冒出來3家殯儀公司,都聲稱自己是“殯儀館”的,“搞得我們一頭霧水,搞不清楚到底誰是殯儀館的。”
安徽一家三甲醫院分管醫療的副院長也表示,殯儀服務公司到醫院“拉客”,不僅對病人和家屬造成困擾,也擾亂了醫院的正常醫療秩序,加劇各種糾紛。“比如病人還在搶救,就有殯儀公司的人在外面等着,或者殯儀公司對去世病人家屬亂收費、亂報價,病人家屬不樂意,最後可能會怪到醫院頭上,加劇醫患矛盾。”
老朱所在的物業公司負責人對記者說,雖然醫院早就明令禁止護工給殯儀公司打電話,公司也在大會小會上多次強調過,但由於護工整體的工資水平較低,每個月工資拿到手還不到800元,所以還會有人爲了“信息費”偷偷打電話,“我們發現一個處理一個,今年2月份剛爲這事開除了兩個人。”
一些醫院管理人士也指出,由於醫院本身就是環境複雜的服務機構,各種人羣可以自由出入,對於辨別、禁止殯儀公司的“拉客”行爲確實力不從心。
而在合肥市民政局社會事務處處長高光平看來,要禁止殯儀服務公司的這種醫院“拉客”行爲,僅靠民政部門一家難以實現。高光平說,一方面,殯儀服務公司到醫院“拉客”、發展“線人”雖然是違反職業道德、侵犯病人隱私的行爲,從人性化角度和醫院管理來說“不合適”,但是民政部門並沒有執法權限到醫院對這種行爲進行查處;另一方面,除了遺體接運、冷藏、火化等基本殯葬服務必須由政府殯儀館來承擔之外,其他的個性化、選擇性的喪葬服務社會單位都可以參與,而這些社會公司很多隻在工商、稅務等部門進行了註冊登記,未在民政部門備案,民政部門對很多殯葬服務公司的信息無法掌握,也無法進行行業監管。
行業亂象治理亟待各方重視“目前全合肥市的殯儀服務公司大概有200多家,其中,通過合肥市民政局審批的殯儀服務公司只有3家,而除了另一些在工商部門註冊登記的公司之外,還有很多不具備服務資質的殯儀服務公司也在參與殯儀服務競爭。很多小公司就兩三個人、一部車,連辦公室都沒有就可以到醫院拉生意,民政部門也無從監管。”合肥市殯葬管理處副處長王宏對記者說。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儘管喪事流程中的每一個環節都有利可圖,但由於國人的忌諱,殯葬行業長久以來一直不被人關注,也導致這個行業的無序競爭愈演愈烈。如何杜絕醫院“等死”的惡性競爭再出現,引導殯葬行業走向良性循環,已成爲眼下不能迴避的話題。
高光平介紹,合肥市正醞釀出臺殯葬行業管理辦法,目前已報市政府批轉市法制辦,正根據法制辦的反饋意見進一步修改完善中,力爭今年下半年出臺。
“新的管理辦法核心內容就是規範殯儀服務公司的審批程序,通過對單位硬件條件、服務資質以及員工個人資質等條件的設置,提高行業准入門檻,以此提升行業的服務水平和服務能力。同時,將在合肥市政府的牽頭協調下,聯合工商、物價、稅務、城管、民政等部門對殯儀服務公司開展日常經營監管,加大打擊力度,杜絕違法違規。此外,還將對所有殯葬服務的項目、流程、收費標準進行規範,並全部公開,一次性告知喪戶所有內容,讓他們自願選擇、簽字確認、透明消費。對殯葬行業從業人員的培訓以及對殯葬行業自律等方面,也有一系列措施。”高光平說,“但是歸根結底,還需要衛生、民政、工商各部門都重視起來,形成合力,共同推動這個事情。”
除了政府部門之外,安醫大二附院一位副院長建議,通過引入規範的物業公司,將保安、保潔、護理人員集中管理、嚴格考覈獎懲,提高保潔人員的收入水平,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杜絕殯儀服務公司在醫院發展“信息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