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初唐年間有個詩人叫駱賓王,他不僅是七歲就寫就“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的神童,更有一個喜歡用數字來給詩篇命名的癖好,也許當時的人覺得他可愛得像賣卜算命的童子,於是就給他安上了“卜算子”的謔稱。到了北宋,這個雅號便成了流行小曲兒的牌名兒,雖然新奇,倒也淵源有自。
《卜算子》只有短短四十餘字,分上下兩闋,每闋四句,只有第三句是七字句,其餘都只有五字,也許是小曲兒旋律的包容,這最後一句也可以將五字化爲六字。
北宋有個與蘇軾交好的文人叫李之儀,他的一首《卜算子》頗爲清新可人: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詞爲豔科”,旖旎的戀情本來就頗受詞人的青睞。花前月下,淺斟低唱,也不知產生了多少綺靡香豔的佳句名篇。文人寫相思,往往將綿綿的情思隱藏於字裏行間,含蓄蘊藉、委婉幽深。而這支《卜算子》雖然也出自文人之手,卻饒有民歌的風味:沒有堆疊的典故,也沒有華麗的辭藻,更沒有複雜的意象,有的只是女孩子明白淺顯的大膽剖白,一反文人寫相思的常態。女子在江頭,情郎在江尾,滔滔江水,流不盡的相思,割不斷的情意。也許這情感不夠纏綿悱惻,也不夠驚天動地,但是卻醇美清新、真摯可愛。
李之儀的《卜算子》精巧別緻,而又不流於雕琢,而同樣令人心動的還有王觀的《卜算子》,只不過濃烈的戀情化作了真摯的友情: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峯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
纔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送別摯愛的友人本是一件令人傷感的事情,但是詞人卻沒有滿腔的離愁別緒。視水爲眼波,看山作眉峯,山長水闊的艱辛路途就變得曼妙而且輕鬆;此處春光將盡,彼處春光正好,友人此去江南還可以與大好春光同住。豁達的胸襟之下,別離並不那麼悽慘,春歸也大可不必傷悲。美好的祝福,衷心的祝願,一切盡在不言中。
詞人們還喜歡用《卜算子》寫作詠物詞:蘇軾用“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寫清冷傲岸的孤鴻,語意高妙;陸游用“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寫堅韌高潔的梅花,筆法純熟;劉克莊用“道是天公果惜花,雨洗風吹了”寫易於凋零的海棠,措意新巧。詠物詞往往是“託物言志”,一首首別緻的《卜算子》背後,是詞人易感的心靈和愁腸。
無論是流淌着相思的江水,還是承載着友誼的春光,都能打動千年之後的我們。曹丕在《燕歌行》裏說“短歌微吟不能長”,而《卜算子》這支短歌卻是如此韻味悠長。
文| 鄒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