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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生命的逝去,讓遺憾從此掛在人的心裏,冷冷的風吹過,嬌豔的花朵無法抵抗,未開先落的結局,我寧願相信是一個謊言,原諒我,我無力的雙手無法托起你再生的靈魂。
小桐,其實這麼多年來,每次想到你那小小的身影,我的心裏都是追悔,追不回的悔。因爲在你那短暫缺少愛的生命裏,我無所作爲。你是我當老師第一年教過的學生,瘦瘦高高的,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不優秀,也不調皮,所以我很少會注意到你。現在想想,甚至提問都很少叫過你。你是那種普通到最容易被老師忘記的學生。關於你的片段記憶,都是在那個暑假過後,最後的那個座位空了之後,我這個不稱職的老師點點滴滴重新撿拾起的。
開學發新書的時候,教務處的老師說你的學籍註銷了,說你得的是血液病,發現時,人已經不行了。我錯愕,怎麼會有這麼粗心的家長呢?怎麼所有前兆竟沒人注意呢?一個曾在低年級教過你的老師告訴我,你的家人只有奶奶。
當我放學後趕到你家,敲開門的那一瞬間,我不能不譴責自己,爲什麼沒早點兒來。如果我早知道你是一個父母離異,媽媽不知去向,爸爸長年不歸的家庭的孩子,我不會對你如此忽視。奶奶說到你時,已經沒有了眼淚,滿面滄桑的老人有些神志不清,反反覆覆地念叨着:桐桐會買菜,會煮飯,桐桐冬天點爐子,把嗆到奶奶的煙使勁往外扇,桐桐從來不和門口的小孩打架……聽着聽着,我的眼淚就流下來了,在這間雜亂簡陋昏暗的小屋裏,我好像看到你瘦瘦的,孤獨的身影。你才11歲啊,我真的心疼,你做着那些同齡的孩子從沒做過的事,卻再也感受不到那些你本該得到卻從沒得到的溫暖和寵愛。
在爲你開的主題班會上,每個同學都努力地回憶你的優點:你會在老師不在的時候擦黑板,你把同學們剩的午飯拿給傳達室門口髒兮兮的小狗吃,冬天的時候,同學們堆在教室後面的防寒服總會滑到地上,你會一件件拾起來,拍乾淨灰土再放好,同桌沒帶鉛筆盒,你用小刀想把鉛筆切開分他一半,割破了手……
說實話,聽到的情況,我這個粗心的老師都沒太注意過。
後來,我一遍遍在想,如果我早知道你的家境,早知道你是個這麼缺少疼愛的孩子,我會做什麼?我能爲你做些什麼?我能給你多帶一份可口的午飯,我能帶你去你可能從沒去過的遊樂園,我能幫你洗洗那些你洗不動的厚衣服,我能用心發現你哪怕一個小小的小小的優點,然後鄭重其事地在班裏表揚你,讓你知道,老師是喜歡你的……可這些都已經是些無用的設想了,事實是,我什麼都沒做過,在你短短的生命裏,我甚至都沒能和你多說幾句話。每次想到這些,不愛哭的我都忍不住會流淚,你讓我知道了什麼是追悔莫及。
如果我說這麼多年,每當想起你的時候心裏都會扎一下,有的人可能覺得有些矯情,畢竟你不是我的親人,我也沒有做過傷害你的事。但我就是覺得對不起你,因爲我本可以做得更好,本可以讓你短短的生命裏照進多些的陽光。
小桐,我還要感謝你,因爲你讓我思考了很多,改變了很多。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和我們相遇的人,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終有一天會斷開連結的那根線,或早或晚,你不能預知是什麼時候,所以當他們在你身邊時,要對他們好,盡力地好,這樣,在你無緣再付出時,心裏纔不會有歉疚,纔沒有錯過生命裏每一段美好的相遇。
手記
很多年過去了,我不再是那個剛剛走出校園,生澀地站在講臺上的小老師了。走在街上,也時常會遇見以前的學生,曾經繞在身邊的那些小孩兒們,你們長得真快,有時我真的認不出來了。那天,在快餐店,一個一米八幾的小夥子跑到我跟前,興奮地說:“陳老師,您還認得我嗎?”我當然記得,他是我帶過的第一屆畢業生,忘了當時自己說了什麼,因爲看見他時,我心裏一直在想:如果小桐還在,應該也是這麼大了吧。文/陳樸